欢迎来到安徽作家网  |  设为首页
安徽作家网

安徽省作协主办

当前位置: 首页  >   文学动态  >   运河行(组诗)

运河行(组诗)

发布时间:2021-02-06  来源:安徽作家网  作者:江耶

邗 沟

从邗城出发
地理上的微小故地
以修辞方式
将江、淮两个地域
修建为,一个紧密的意境

这个逻辑起点
在公元前486年
吴王夫差的一念起
轰轰烈烈的春秋大事件
从此,它进入历史的书页
开始了两千多年的,长长叙述

长河漫漫,时光茫茫
这条三百五十华里长的沟渠
像银河一样盛满了光芒
当我来到这里
它执意照亮深处
让我看到奔流的水,和时间

你来我往的河水
以开始确定了路线
它是一条河道
也促成一个坚定的想法
像语言中的一个符号
作为意蕴,有了越来越多的歧义


汴 河


人工的河
在某个人意志里,打开
把两千多年的时光,流淌下来

顺势而上后,我想象着
它转过身南下,顺应一个想法
用一千多公里的奔流,穿越世间

这是一个工作日的上午
我顺着这条叫做汴河的岸边
在皖北的小城之郊,散出步子

匆忙的人,或车或步
从一座桥上越过,汇入生活的宽阔
只有我,像守着堤坝,守着虚弱的时间

世间的繁华在水流中滋养
烟火袅袅处,多少人侧身而过
来来往往的人间,没留下一只脚印

大地上的春夏秋冬
更换着朝代,河边树木矜持
流水无言,像一句诗,点缀出锦绣文章

我像一个标点,在句子的后面
看水流一样的意境,向前缓缓流动
多少人、多少事影影绰绰的,生动无比


巢肥运河


她还在,一直都在
在巢水,在肥水,在江淮之间
“成汤放桀于南巢”①之后
战国的吴楚,西汉的刘安,三国的魏吴
作为一条运河
她在连接,接通
我的家、我的城、我的省
接通我的祖先、我的来历

从巢湖到肥河
巢肥运河在平稳地过渡
从“穴居”向“巢居”
在时间的长河里
我们的祖上,运出了身体
运出自己,走出了动物

这一条人工的河流
一开始就为“人”所用
她运送军队,运出了战争
她运送米和布,运出了繁荣的国度
她运送着一个人的指令
江山重重,相连成为一处

斗转星移、山川变化间
人世一次一次轮回
没有人关注了
她把自己运进历史的背面
越来越暗淡的时光里,渐渐湮没
她的经历已经运进传说
像血液一样,在共同的文化里
这个姓氏、民族有了自己的源头

江河不废万古流
祖上开辟的路径里
运河运载着千秋万代
巢水、肥水的流淌
滋养我的省、我的城、我的家
成为根,成为脉,永远不会停下来

注:①自《尚书·仲虺之诰》。


漕 运


民以食为天!
“漕者,以水转谷也。”
运河上,一万条船运送着粮食
把这一片的天意,
运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像一个天气喂养着另一个天气
用习惯,用习俗,用体制
渐渐养出了,又一种气候

我的皖北平原上
十万亩金黄的稻谷
正在背叛田地
背叛地理上赋予的中庸之势
从来不服从天然命运
像陈胜吴广,像那个朱皇帝
冲到时代的浪头
一次次北上,一次次抗争
用食欲,一统了天下的胃口

这是我们的骄傲,也是我们的悲哀
粮食从我们出发
把我们摁进了同一条船上了
人工的河流上
帝王将相,更迭不止
河岸上拉纤的号子
像碗中的饭粒
掌管了千年的温饱生活
而我的万亩粮仓,像一粒棋子
被这集中意志,在运河上拉来拉去

当粮食绕道海上
河面上的船只少了、没有了
像故事传说在说唱里
没有漕运的运河
在我的家乡,成为古迹和风景
为来来往往的瞻仰和敬佩


运河三湾


这些曲折是必要的
所有的坦途
都不是一帆风顺、一步直达的

这是天意,也是人愿
激情就是险情
运河作出让步,拐了三拐
把急流安抚下来
人间多出了一道美景
经过的人生,多出了一段风流

像两个人都作出妥协
中间地带变得宽阔、从容
大船绕上了三绕
即可乘风破浪,勇往直前
上风上水的行程
在运河上,就有了无限前景


通 州


到了通州
就到了运河北端
千辛万苦的船
在越来越宽阔的水面上
缓下速度
仿佛进入一个仪式
可以通过,可以通达
被这个地名,轻轻安抚

“漕运通济。”
在通州,仍然在水上漂泊着
过了永通桥
燃灯舍利塔上发出温暖的光芒
船上的人双手合十
仿佛得到了佛的保佑
微微地放下心来

运粮的船进入了博物馆
运河在通州也成了风景名胜
在北京地理的东部
迎来了城市第一缕阳光
使每个新鲜的日子
都能够通畅


归顺的水


它们不来自冰雪
不是山泉,也不是雨水
在人工开凿的河道里流淌
它们早已不是,自然而然的

它们归顺于吴王
归顺于始皇帝
再归顺于隋炀帝
运兵,运粮,运送天子旨意
在忽必烈的铁蹄下
裁弯取直,缩短了行程
江南的春风顺着河岸北上
高楼上,望断目光的不是一弯秋水
雕梁画栋、奇石异珍参入船工的号子
听从了召唤,作为顺民
一天,两天,三天之后

船到桥头自然直
河面终于平复下来
不再流动的水
归顺于安静的时间
像一个失去活力的标本
凭吊在众人目光里


血 脉


“这田地里要是缺了水,
就像人身体没了血液,
庄稼长不了,
人也会活不下去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
我们正在运河边散出步子
古老的土地上
给出了我们新鲜的脚印
使这个时刻,与遥远的过去
有了必然的联系

“自然的江河是流域的血脉,
运河的开凿就是打通,
长河和淮河接上了,淮河和黄河接上了,
水运送水,水交换出水,
血脉相连,南北成为一家,
民族像一个家族,一个国度。”

在河堤上停下来
我们相互看着
在他土黄色的脸上
我看到了自己,感觉到
身体里真的有了奔涌
它们与脚底下的水呼应着
仿佛找到了血缘,找到了根系
在泥土里,再一次深深扎入

将土地上的一点点风吹草动
紧紧束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