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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可懂山的悲

发布时间:2018-05-08  来源:安徽作家网  作者:陈锐

此时,我坐在世界上海拔最高,也是中国最长的高原河流的河谷旁。那是从青藏高原的西南端流来的一条著名的河,在中国它叫雅鲁藏布江,再一会儿,过了一个壮阔的大拐弯,它就要进入另一个国家。

山间的气温忽冷忽热,太阳和雨雾相继玩着对阵的游戏,不知道谁是这里的主角。我始终盯在那座山峰,梭巡着时隐时显的云雾后面,一个上午了,南迦巴瓦,隐在哪片云的后面?

在我的眼前还站立着另一坐高山,那是我要找的那座山的兄弟,他们同样高耸和伟大,区别只在于这座山总给人清晰的面容。巨大的河流从他雄伟高大的腰线以下绕行穿过,给他刷出道道斑驳的水痕。世界上最坚硬与最柔弱的,在这个拐弯里突然相遇,然后就是碰撞与纠葛、没有人知道以这样的姿态他们还要苦缠多久。我还看到:两相依靠的山与河,谁都没有表露出挽留的态度,山,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坚定与沉默,那条河激扬澎湃绕过山腰,似乎轻轻地回首,然后一路扬起浪花突突地奔走。每一朵浪花都是新的,只是你没有在意。望着你的背影,我有自己的唱词:四句唱、十句白。

这是一座山与一条河的故事,相遇、纠缠,然后满怀爱情,又注定分手。我说,这是关于爱的。我不知道他们分手时说过什么,是不是像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老日子,糊里糊涂地走过那个老街口,一个转身就分手了。这一分,你的人生和情怀,就成了一段流去的日子,尽管回首的时候还能看到,昨夜的爱把齿痕啮在胸前。但,那都是流过去的一江水。我听着大地与天空的叹息,我揣测着这条河离开这座山时的心情,她该不是简简单单的路过,那绝不是平平常常的一江水。

一群游客高举着相机不停地赶我。在上午的河谷里,我找不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歇一歇我劳累的身体、以及我的心。打开手机里的聊天群,群里的人呼朋唤友,那是另一个热闹的社会。我关注的人始终无语。云雾里的山巅啊,我们都知道它的存在却不见他的真容。热闹的地方都是红尘,绝峭的断崖和孤松,往往在常人去不了的地方。

快到中午了,更大的云气滚来,一块巨大的黑云挂着雨帘向这里推动着,隔断了远方与我的连接。强劲的风从垭口铺天盖地飞旋过来,江水咆哮,翻腾起巨大的浪花,像一万匹骏马的狂奔,这才该是雅鲁藏布江该有的本色。我再一次满怀留恋地回头找寻那座不肯露出真容的山,突然,一股电流触及了我的全身,透过眼前的雨帘我清楚地看到:在远处的天空下,高耸着一如刺天战矛的巨大山尖,在阳光的映照下显露着象牙般温润的光泽,那像佛陀一样高贵的面容,又如昆仑山的雪水刚刚洗过的白玉。一瞬,也就是一瞬,云雾如一块巨幕,再次遮掩了一切,山头不见了,山体不见了,游人也不见了,我的眼前,大雨正清理了一切,包括热闹。这就是我试图诉说的全部——雅鲁藏布江边的天空和白云,我想给人们描摹的关于那座山以及那个上午的真实。从早到午,我苦苦等在这里,在屡屡失望之后竟刹那间目睹了一座山的真容。我离开家乡,穿过昆仑山脉,走过8800里路程,赶到这个世界上最深的河谷,所有的等待只为那短暂的一刻,我只想看看他真实的样子。

我坐在江水流过的地方,一朵小野菊战栗着告诉我这块土地上,所有的欢乐和悲伤。现在,我不得不提到这一块土地上的故事,我抓起一把泥土说:这是发生过爱的地方。那些碰撞、纠葛与离开,都是生命注定的里程,那些纠葛、分别、被激流冲击成的斑斑腰线,那些沉默与叹息,那流过的浪花里翻腾的悲伤的灵魂。我说,我明白了,所有的遇见与美丽,所有的碰撞与离开,都是为了向这块土地,表达相遇的爱意。无论那朵战栗的野菊,无论那座站在江边的山多么孤独,无论那座让我等了一个上午的山头,如何努力挣开白云的覆盖,无论爱情留下多少不可逆转的失去和忧伤。世上没有永恒的爱恋,只有永恒的祭奠,就像那座山与那条河流,把太多的心事浸染在时光的河里,无言流成一脉往事。

我走在雅鲁藏布江的边上,我吸收着所有的欢乐与悲伤,凡是阳光照耀下的都是我要去的地方。我走过8800里路程,我在云里等了一个上午。那短短的几秒,短到让我来不及举起相机,短到我记不起自己的爱经历几许。但是我一直沉默,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与那座山的对望。我望着这个世界上最深的河谷,那些山巅、河流和泥土,在白云的身后所隐藏的痛苦。照机太单薄,装不下太多故事。

我从你的岸边走过,摘取了一朵荷花沿途散发,顺便告诉我遇到过的人,这是你的样子。我抽出一枝烟,我把自己点燃成一团烟雾。我点燃的本来是一种植物的叶片,这长在地上的叶子与纸,本来毫不相干,人们把它们卷在一起,制成卷烟,于是,就制造了倚赖。


我用遥远的跋涉印证自己满怀的固执:如果没有一次艰难的寻找、没有一次漫漫的等待、没有一次真正的面对、没有一次绝望的转身和回头;如果我满怀爱情,而我又没有做最后一次努力,如果我所有的努力最终还是失望,我想:那就不能叫做爱情!


如果我只注视白云的缭绕,恰恰我的眼里又滚满了泪水,此时白云依然遮盖山的真容,而我又没有再回望一次……那些遇见、冲撞、缠绕和离别,是不是就流成了一条遥远的河流,仅仅高扬起一阵浪花奔向前去?我走过了8800里路,站在这世界上最深的河谷,这条河谷一定是地球上最深的伤口,我知道太多的伤口尽被被岁月掩盖,但有些记忆依然会被时光重新撕开,就像此时。深情如果是一种悲情,必然以心血来染色。

山间的白云,你可懂得山的悲?


作者简介:

陈锐,安徽省作协会员、发表各类作品50余万字,散文诗歌见诸于《安徽文学》《文明》《西部散文选刊》《千高原》《北方作家》《作家天地》、《江苏法制导刊》《朔风》《北京晚报》《安徽日报》《齐鲁晚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