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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普希金:成都老人的“百年书影”

发布时间:2018-06-29  来源:华西都市报  作者:杨雪




人物简介: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1799年6月6日—1837年1月29日),俄罗斯著名文学家、诗人、小说家,现代俄国文学的创始人,19世纪俄罗斯浪漫主义文学主要代表,同时也是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人,现代标准俄语的创始人,被誉为“俄罗斯文学之父”、“俄罗斯诗歌的太阳”。

他出生于贵族家庭,童年开始写诗,在俄罗斯帝国政府专为培养贵族子弟而设立的皇村高等学校学习。学习期间受到当时进步的十二月党人及一些进步思想家的影响。后来发表的不少诗作抨击农奴制度,歌颂自由与进步。普希金的主要作品除了诗歌以外,主要还有长篇小说《上尉的女儿》,历史纪实语的创始人,中篇小说《杜布罗夫斯基》,《别尔金小说集》等。他的创作对俄罗斯文学和语言的发展影响深刻。1837年在沙皇政府的策划下与人决斗而死,年仅38岁。

1837年1月29日,圣彼得堡郊区。这一天或者晴朗,或者无风,或者微雨?280年后已经不可考,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天的圣彼得堡没有太阳——随着一声枪响,38岁的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倒下,俄罗斯诗歌的太阳就此陨落。

太阳陨落,余温脉脉。在此后200多年的漫长时光里,从俄罗斯到中国,普希金依然影响着一代又一代读者,普希金的作品译文也不停涌现。但在这些普希金的追随者里,有一位特殊的成都老人——他用毕生之力,收集了从1903年到2000年间出现的几乎所有中文译本,编撰成册,成为中国第一本系统介绍普希金作品中译本的著作。

老人叫戴天恩,也是“天府藏书楼”主人,如今已是86岁高龄。

书有聚散 藏书楼的光阴故事

成都华西坝,最有名的地标是四川大学华西医院。甚少有人知道,在数个医院之间的某栋小楼里,还藏了一个小小的“天府藏书楼”。书楼的主人,正是戴天恩。

每天清晨7点过,戴天恩早早起床,从卧室出来往右五步,就是自己的书房。和卧室相比,书房更大、采光也更好。6月初的成都,清晨天光澄澈,和以往不同,藏书楼里,剩下的书已经不多了。

“到今年底,所有的书都会送走。”戴天恩打开书柜,瘦削的手一本本摸过去,他已准备定居西昌养老,此前已经运了一批书过去。年底前,所有的书都会送往新家。

这里最多时有近万本书,是他大半辈子里一本一本淘回来的。为了淘书,他耄耋之年还摩挲着学会了上网。

书籍像友人,总有聚散,最终留在他身边的只有两三百本。在“告别”了的“旧友”里,曾经有一批书,和其他的格外不同——200余本各类不同的普希金文集,几年前被他一一打包,邮到了北京,赠送给忘年之交——北京大学俄罗斯语言文学系教授查晓燕。

专门收集普希金文集的藏书者——这是戴天恩身上一个少有人知但十分重要的标签。作为一名非专业人士,他数十年来收集的数百种普希金文集,被他编撰成《百年书影——普希金作品中译本》,记录下从1903年到2000年,中国曾出现的各类普希金文集。其中最为珍贵的当属《奥涅金》——第一个中文全译本。

书摊淘宝 买到《奥涅金》民国译本

戴天恩是山西平定人,原籍辽宁新宾县,1951年考进四川医学院(现四川大学华西校区)学医。

“父亲喜欢中国古典文学,我本来喜欢文学,后来听从家里意思,学了医。”虽然走上了医学之路,戴天恩的文学梦却从未湮灭,作为四川医学院“诗社”第一任社长,他青春年少、朝气蓬勃,携友人登峨眉,亦要慨然高歌,“那时候在峨眉山上,我们18名同学迎风朗诵,诵的就是普希金的诗歌。”

1952年,在重庆的一个旧书摊上,戴天恩邂逅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本藏品。这是一本小32开本的旧书,所用纸张为抗战时期常用的土纸,发黄且粗糙,但印刷尚清晰。封面上印着《奥尼金》,作者名为甦夫。“我一看就知道这本书很难得,马上掏钱买下。”这本《奥尼金》的价格是2000元(当时使用的是大面额钞票,1万元约等于今日1元钱),“买下来一看,是1942年出版的,我没见过更早的普希金中文译本了。”

寻找“甦夫” 隔着时空的对话

得到这本书,不仅从某种程度上,开启了戴天恩对普希金中译本的收集之路,另一个追求也同时启幕——寻找“甦夫”。

作为《奥涅金》第一个中文全译本的译者,甦夫是谁?这本薄薄发黄的小书,并没有多做介绍。“甦夫的名字,不见于众多的工具书,我后来查询了很多相关资料,得知他又叫苏夫,冯苏夫。”对于这名终无缘一见之人,戴天恩心里一直萦绕着关于书的种种疑问,“从这本《奥涅金》的内容来看,我一直觉得,恐怕这本书不是从俄文翻译的,很可能,是从日文或者英文译本翻译的。”

在收集“普希金”的过程中,戴天恩读过大量的译本。其中,著名的吕荧译本《叶甫盖尼·奥涅金》,给了他一个参考。“吕荧译本的附录中,有长诗的第六章第十五、十六及三十八三节的译文,吕荧介绍是胡风‘从米川正夫日译本译出来的,1887年的苏伏林版中没有这几节诗’”。戴天恩对比后发现,自己手中的甦夫译本却在第六章中翻译了这三节诗,“很有可能是根据米川正夫的日译本所译。”

在文字考据中,以普希金为线索,戴天恩不自觉地关注着甦夫的一生。甦夫本名冯剑南,广东人,在东京时着手翻译《奥涅金》艺术,未译完而回国,后在桂林工作。

循着甦夫的轨迹,戴天恩来到广西桂林。

1995年,桂林举行了广西抗战文化研讨会。戴天恩将1942年译本携至会场。“桂林图书馆未藏此书,特将我带去的译本全本复印藏库,经过多个世纪的沧桑,此译本现在确已很难找到了。”

以中文出版普希金的作品,虽然始于1903年的《俄国情史》(即小说《上尉的女儿》),但“诗体长篇小说”《欧根·奥涅金》(查良铮译名)的全译本,却迟至1942年普氏逝世105周年时,由桂林丝文出版社于当年九月推出问世。吕荧1944年在重庆出版的长诗中译本是第一个从俄文翻译的全译本,但比桂林译本晚一年多。1949年后大陆又先后出版了由查良铮、王士燮、冯春、智量及未余和俊邦的五个译本。

在这次会议上,戴天恩偶遇作家林焕平。“林教授与甦夫早年相识,这本《奥尼金》,甦夫曾赠给他一本。”从林教授处,戴天恩终于了解了译者甦夫的最后下落,“他在广西师院中文系任教数年后离去,两人再未联络,据说已经病故。”

终身之书 编纂普希金研究目录及索引

对戴天恩来说,1995年是一个终点,也是一个起点——一本“终身之书”开始酝酿,1999年5月,‘纪念普希金诞辰二百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召开,戴天恩作为与会代表出席,北京大学俄罗斯语言文学系教授查晓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作为非文科、非外语类科班出身的普希金爱好者与研究者,在与会代表中,戴先生是最特殊的一位。”此后,两人多有联系与合作,为《普希金专刊》编纂“中国普希金研究目录及索引”。

查晓燕说,戴先生所辑的内容“大大丰富了我原编的补分,并且更正了多处错误”。

同一年,戴天恩开始了“普希金作品中译本”的写作。

“我在1956年大学毕业前,接触到上海平民出版社出版的、查良铮翻译的普希金作品,从此开始系统收集普希金作品的中译本。”除了半个世纪的积累外,戴天恩为了把所有的中译本制成图像,年届70又开始学习电脑操作。

2005年,“普希金作品中译本”正式出版。资深翻译家高莽为此书做序,并评价“书虽不厚,但分量很重。这是一件让过去的、现在的和未来的中国普希金研究者都感激的事。”

一个遗憾 与1944年版《奥涅金》擦肩而过

时间走到2018年,戴天恩已经86岁了。

1956年从四川医学院毕业后,他被分配至河南省第三人民医院做外科医生,1968年后下放农村十年,1982年调豫北医专图书馆工作。

30年前,他从河南回到四川,在母校华西医科大学(现四川大学华西校区)图书馆工作,直到退休。在他的一生里,文学和书籍,是最大的温柔和慰藉。华西附二院背后的宿舍楼里,他的“天府藏书楼”一日一日壮大,最高峰时存书万余册。

“2011年,向台湾东华大学图书馆捐赠了2000多册。然后所有的普希金中文译本,都赠送给了查晓燕老师。”老人清瘦矍铄,笑意吟然,“书赠知音,这些书,送给她再合适不过了。”

他身侧尚有几百本书籍,准备带往西昌,在那里度过余生。一切都已安排好,可是回头看过往悠悠岁月,他心中最放不下的,还是一本擦肩而过的普希金中译本。

“吕荧1944年首版首印的《叶甫盖尼·奥涅金》,我在网上看到过一本。”老人目光黯然,“下手慢了一秒,被别人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