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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作速递 | 作家杨姗姗作品刊发《红豆》《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发布时间:2022-08-02  来源:安徽作家网  作者:安徽作家网

  日前,作家杨姗姗散文《手艺人二题》刊发《红豆》2022年第6期;小说《双琴记》刊发《传奇·传记文学选刊》2022年第3期。








作品欣赏


双琴记(节选)


杨姗姗


  赴扬州之前,舒岩收到了“春天邀约——天音、地韵九华合璧雅集”的请柬。无巧不巧,他还没来得及把消息告知金友友,他已然向舒岩发出了扬州之约。

  舒岩和金友友既是发小,又是扬州大学的同窗。他俩学的古琴专业,毕业后金友友留在扬州发展,舒岩则回到家乡,在k镇开了一家音乐作坊。

  K镇坐落于风景秀丽的九华山地区,在这一带的古琴音乐界,舒岩早已小有名声。这一趟扬州之行,金友友约他参加一场“天音琴”的赏听音乐会。两人汇合后,便一起前往位于剪刀巷的梅曰强先生故居。梅先生生前是古琴界的泰斗级人物,传承了三百多年古琴广陵派的第十一代宗师,富有传奇色彩的“天音”琴即是出自于他的手。

  在古琴赏听会上,大师们的古琴技艺令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而让舒岩更为意外的惊喜,却是让他曾有一面之缘且让他记忆深刻的不速之客——姚淼淼。

  那是在三年前的隆冬,金友友回乡过春节。因为各种忙碌,金友友直到阴历二十九的傍晚,才一脚跨入家门。但凡小城乡镇村落,传统乡土文化的规矩比大城市里反而更讲究,按照老家的习俗,大年三十和初一必须在家待着,家人一起守岁辞旧迎新,吃年夜饭包饺子,燃放开门炮,诸此种种。憋到年初二下午,舒岩和金友友才终于见了面。

  舒岩的音乐作坊在K镇中心的商业街上,因为春节期间做生意的人都纷纷回家了,本地人也囿于传统基本上在家关门团聚,平时热闹的街上冷冷清清。从腊月里的最后几日开始,繁华的市面渐渐人去楼空,空旷的商业大街上只有舒岩的音乐作坊敞着卷闸门,廊檐下一对红灯笼在寂寥的夜晚透着一缕温馨的暖色,给小镇增添了一丝生气。

  年初二大清早,天空风轻云薄,阳光灿烂,然而快到中午时气候突变,北风劲吹,直接把天上的云吹得发皱,一层叠着一层,厚厚的黑云扣在天上像浓得化不开的墨斗。舒岩的工作室气氛昂然,他在厨房里一顿手忙脚乱地操作,端上一个烧炭火的铜火锅,滋滋地冒着热气,一碟碟羊肉牛肉肥肠鸭血豆腐粉丝齐刷刷摆满了桌子。金友友乐得笑歪了嘴,因为盘盘碟碟里全是自己爱吃的东西。

  这时有零零星星的炮竹声传来,想必是哪家的孩子窜到雪地里玩耍吧。雪越下越大,天地连成了一片,白皑皑雪茫茫映衬着一个银亮的夜晚。

  舒岩钻到书橱后面,变魔术般的拎出一个棕色礼品袋,神神秘秘从袋子里拿出一瓶酒,故意在金友友面前晃了一下。金友友实在没想到舒岩这个闷葫芦居然还私藏有兰溪老窖!自从这家K镇最老字号的酒坊多年前经营不善倒闭关门,金友友就再也没有喝到过比兰溪老窖更让他既热血贲张又愁肠百结的烈性酒了。远在异乡的时候,除了最想老妈烧的家乡菜,就是兰溪老窖,那真正是连接乡愁记忆的纽带啊。金友友每当喝到,不,后来是每当想到兰溪老窖时,都会产生一种想要狂野弹琴的艺术冲动……好曲要有好酒配,舒岩给金友友和自己都满了上一杯。

  手机叮咚一声,屏幕弹出一条短信:因突降大雪,唯一经过K镇的一列高铁临时停运,何时恢复运输,请大家耐心等待上级通知……舒岩扭头,说你收到短信了吗,高铁停了。金友友坐在古琴前,一杯兰溪老窖使得人目光发亮,他扬扬眉毛有点不怀好意地说,那就让暴风雪来得更猛烈些吧!对了,你想听什么曲子? 

  风雪漫天的寒夜, 舒岩和金友友吃着火锅,喝着老酒,琴声在古镇的雪夜余音袅袅,如缕缕花香拂过人心,点点星光渗入思绪,丝丝虫鸣飘进脑海。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金友友正在拨弦的手顺势停下,轻轻盖在弦上。舒岩放下酒杯,嘟囔了一句:“这大冷的天,是谁敲门啊?”

  那个漫天大雪的年初二夜晚,舒岩音乐作坊的门被一名不速之客敲响。

  门外站着一个雪人,浑身上下冒着寒气。这个陌生人的装束很奇怪,上衣是一件中式棉袍,下面穿了一条牛仔裤,脚上是双旅游鞋,他背了双肩包,一只手扶着一个半人高的长方形纸箱。

  舒岩盯着那个纸箱看了看,头脑里闪过一个问号,这个天居然还有送快递的?

  没等舒岩开口,陌生人说话了,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我从扬州来在K镇下车,要去离这里几十公里的书画艺术研究院找一个朋友,大雪天没有出租车,我走了好几条街,酒店饭店也基本都打烊了。陌生人用劲眨了眨眼睛,融化的雪水在睫毛那里形成了一个个小水珠,眼影一样显得眼睛很大,也很疲惫。他继续说,迷茫中,隐隐约约的古琴声在风中时隐时现,我被琴声吸引着来到你们这里,我……我想是缘分吧。

  金友友打量着他,又朝门外看了一眼,就你自己吗?

  陌生人搓了搓手,是的,就我自己。他有点不好意思笑了一下,朋友,我可以进去寻口热水喝吗? 

  这家伙是个自来熟,爽快人!舒岩素来古道热肠。金友友这样评价他:侠客心肠和浪漫情怀兼具,恰比古琴之散音和泛音。实际上,金友友和他每每狼狈为奸,都是一对只恨热闹不够的货色。更何况,对方提到了古琴!

  舒岩不假思索就把陌生人让进门,别说高铁停运了,现在大过年的,你到我家来就是我的客人呢!

  金友友弯腰拿起陌生人带来的长纸箱,准备放在墙角立着。陌生人见状赶紧说,我来、我来,不用麻烦。他将纸箱小心翼翼摆平放在地上,左右端详,又不放心地往里面推一推。舒岩和金友友疑惑地对瞅一眼,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宝贝。陌生人歉意地歉了歉身,解释道:这个纸箱子里面是一把来历不同寻常的古琴。

  舒岩一下释然,心想,怪不得箱子这么长!不得不承认,琴以载道,琴以会友,这把古琴一下子拉近了舒岩、金友友和陌生人——姚淼淼之间的距离。

  同时,舒岩的心里也对长纸箱里的古琴,遽然升起了极大的好奇心。

  那个夜晚,三个人在音乐作坊对酒当歌,抚琴畅谈,其中要数姚淼淼最健谈。三个古琴爱好者凑在一起,话题自然绕不开古琴。

  我们喜欢古琴的人都知道 ,姚淼淼咂了一口酒,放下酒杯的时候顺势掠了一下头发才接着说,古琴又称瑶琴、玉琴、七弦琴——传说舜定琴为五弦,文王增一弦,武王伐纣又增一弦,是为七弦琴,可见古琴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接着又饮了一杯酒,指着他带来的那把古琴,很神秘地对舒岩和金友友说,这把古琴身世很有来头,然后姚淼淼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个当地流传很广的一则民间故事。

  K镇地处九华,这里流传的很多故事都跟地藏王有关。在唐朝开元七年、或者八年间,未来的地藏菩萨金乔觉从韩国航海过来,他修行时住在山洞里,所以大家也管他叫洞僧。据说当时有两位居士姊妹很照顾他,每天给他送饭,一天一餐,天天如此,从不间断。

  有一次,姊妹俩送饭赶上了雨天。雨下得突然,没有预兆。上山的时候还是晴天,可是下山时风云突变,雷闪电鸣,暴风骤雨,溪水上涨,两姐妹不慎被咆哮翻腾着的山洪冲走,万幸的是又被溪边一棵红柳树给挡住了。洪水退去后,当地老百姓在大红柳下发现她俩,两人都已经没有生命气息,安详地卧在树下。大家惊讶极了,山洪暴发宛若野马狂奔,人落到水中转眼就会冲得无影无踪,而她们姐妹却被红柳树留住了。姊妹俩在当地本来就有人缘,村民开始自发地祭奠她们,那棵红柳也被附于想象力地奉为了神树。天长日久故事流传越来越广,人们在成为了社树的红柳旁建起了土地庙,从四面八方赶来虔诚地祭奠、祈祷。在乡村,一棵树演变成了社树那是可了不得的大事,敬重社神首先就要敬重社树,社树上的鸟窝不能掏,枝丫不能砍。就连枯枝也不能捡回家做柴火

  在本地长大的舒岩,早就就听过这个传说,而且在故事流传的过程中,还有细节更加丰富的版本。他自己就能把这个故事讲下去——很多年后,有一次山上发生地质灾害,浩浩荡荡的泥石流把这棵社树和土地庙给冲掉了。红柳顺流而下,住在溪边老田里的一户吴姓人家把红柳树打捞上来,晾干后修锯整饬一番,这棵曾经的社树便化身成为了一块神木。吴家人将神木放在家里,以后一代一代地供了起来。

  舒岩还晓得,现在每年K镇都举办的祭奠舞龙的民俗活动,其实最初就是源于纪念那两姐妹的传说。

  活在当代,舒岩对许多民间文化具有自己包容性的认识,反正是故事嘛,信与不信倒还是其次。不过今天这个“琴趣”盎然的夜晚,他可不愿意浪费在这老调重弹的传说上。舒岩又倒满一杯酒递过去,准备打断姚淼淼兴致勃勃的叙述,可也就是这时,他听到后者的嘴里蹦出了三个字:地韵琴。舒岩一惊,在记忆中,这个琴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或者听人说起过。

  ……






作者简介


  杨姗姗,生于宁波,现居合肥。有长篇小说《花还能这样开》、中篇小说《心事重重》、短篇小说《跨年》《双琴记》、非虚构《弦音如许》、散文《秋色斑斓》、《手艺人二题》(另题:散落街头的匠人)等作品发表于《莽原》《飞天》《湖南文学》《天津文学》《安徽文学》《传奇·传记文学选刊》《红豆》等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