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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亚:小说的开头

发布时间:2023-04-14  来源:安徽作家网  作者:安徽作家网


编者按:在刚刚结束的省作协小说专委会短篇小说创作研讨会上,安徽籍作家李亚作了题为《小说的开头》的发言,见解精当,相信会对我省作家今后的小说创作特别是如何开好一篇小说的头,有所启迪,特予以转发。


小说的开头

李亚


在传统的小说观念里,小说都要有开头,有发展,有矛盾冲突,有高潮,有结尾。现代小说观念千奇百怪 但不管如何变化,后现代也好,荒诞也好,超现实也好,元小说也好,不管你怎样作妖,你都得有个开头,都要先写出来第一个字,第一个句子,第一个自然段,第一个情节段,总而言之,万丈高楼平地起。你得把它写出来才能算小说。

有一句老话:万事开头难。小说开头难不难?我想在座的诸位老师都深有体会大家。有的作家喜欢从故事情节的一个细微处开头,有的喜欢从小说人物的某种状态开头,还有的作家喜欢从整个故事最精彩的地方开头,这个方法也是很多文学老师在课堂上一再推销的一种小说开头方法。当然,也可以从一个瓶子开头,从一束草一枝花开头,只要它具有开头的力量就可以。小说开头为什么这么讲究,是因为开头太重要了,不管长篇还是中短篇,开头的质量基本上也决定了整个作品的质量,虽然这种说法不是绝对的,但这个说法基本上是经得起考验的。

这种例子枚不胜举。

那么什么样的小说开头才是好的呢?

在我看来,不管长篇中篇短篇,好的小说开头一定要呈现繁艳的信息。一篇小说的元气是否丰沛,一篇小说的气度,腔调,小说中人物将具有什么样的性格,通篇语言的弹性与意趣,包括这篇小说的叙事气质与旨向,等等,凡是好小说的元素都会在这篇小说的开头部分崭露一二。特别在长篇小说里,不管是漫不经心的还是刻意营造的,开头部分还要暗自隐藏着一部长篇的凝重厚度与深广度,就是我们常说的小说的“井口效应”。有的长篇站在井口一看,一眼到底,有几只青蛙几只冒失落入井里的老鼠都数得一清二楚,这样井口效应的长篇小说比比皆是。而有的长篇站在井口一看则像深渊一样神秘恐怖,比如……也比比皆是,举例繁多就不说了。当然,长篇小说考验的是作家的综合文学修养,而短篇小说最能考验作家内在的文学功力最锐利的那一面有多锐利。因此,好的长篇小说给读者带来的阅读快感是缓慢而绵长的,而好的短篇小说给读者带来的阅读快感则是巨大而短暂的,就像一刀毙命。

长篇小说头绪繁杂,要一条一条论说起来太费时间了。今天咱们就说短篇。为了不负咱们省作协领导的厚爱,让我参加这次活动,我特意准备了三篇小说的开头做标本,如果时间允许,咱们一起研讨三篇,如果时间不够用的,就说两篇。

先说中国的这个短篇,就是张大春的《将军碑》。

张大春就不需要介绍了吧。台湾有两个人读书最多最杂。其中一个就是张大春。另一个是高阳。

《将军碑》这个短篇的开头是这样的:除了季节交会的那几天之外,将军已经无视于时间的存在了。他通常在半夜起床,走上阳台,向满园阒暗招摇的花木挥手微笑,以示答礼。到了黄昏时刻,他就举起望远镜,朝太平山一带扫视良久,推断土共或日本鬼子宿营的据点。如果清晨没有起雾或落雨的话,他总是穿戴整齐,从淡泊园南门沿小路上山,看看多年以后他的老部下们为他塑建的大理石纪念碑。

咱们再看这个小说开头包含了哪些信息:首先是时间。我们都知道到时间在小说里是非常重要的,在一般小说里,时间基本上都是有秩序的物理时间,而这个小说开头首先已经告诉我们,它的时间不是物理的,而是叙事所需要的时间。第二,从这个句子里“他就举起望远镜,朝太平山一带扫视良久,推断土共或日本鬼子宿营的据点” ,只句话说明了这个人的身份和人生历程。第三点尤其厉害,开头这个自然段的最后一句“看看多年以后他的老部下们为他塑建的大理石纪念碑”。这是幻觉,或者是梦境,是时间的穿越性。这一句预示着这不是一篇尊规蹈距的小说,肯定会特别挑战读者的阅读惯性,同时也预示了作者对这篇小说的雄心。当然这是我个人的阅读判断,未必准确,相信大家读过这篇小说肯定多少都会有所启迪。


咱们再举一个外国的,阿根廷作家科塔萨尔的《南方高速公路》。这个小说中译本很多,我认为林之木先生翻译的最好。相信大家肯定都看过,因为这篇小说太著名了。众所周知,世界文坛上有一群不可解读的作家,像乔伊斯和施密特之类。阿根廷有好几个大名鼎鼎的作家,其他几个特别是那个人就不说了,而现在要说的这个科塔萨尔,我认为是一个可以解读但不好解读的作家。现在咱们先看看这篇小说的开头几句引文:

司机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实际上汽车的拥塞看起来可怕,但却没什么了不起的。

阿里戈·贝内德蒂

《快报》

罗马1964.6.21

下面是小说正文开始部分:

起初王妃牌汽车里的姑娘还一个劲儿地计算时间,尽管架势柏泽奥404的工程师却已经觉得无所谓了。任何人随时都可以看一眼自己的手表,然而,对这些人来说,待在手腕上的那个机械装置和收音机里传来的声音全都具有了另外的含义。只代表着那些没有愚蠢地选择星期天下午从南方高速公路回巴黎的人所需要的时间,因为他们刚刚出了枫丹白露,就不得不加入车流,在两条车道上各排起六条长龙。

我这里选的不是开头的第一个自然段,而是开头的第一个情节段。看看开头这个小小的情节段给我们提供了那些信息。开头这几句的字型与正文不同:司机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实际上汽车的拥塞看起来可怕,但却没什么了不起的。

阿里戈·贝内德蒂

《快报》

罗马1964.6.21

就像很多写作者喜欢在开头引用几句诗歌或者一段话一样。一般引文仅仅传达的是作者要在一篇小说里所赋予的某种终极意图或者某种情绪。小说中的这类引文都是司空见惯的。这篇小说的引文想告诉我们什么信息或者作者的什么意图?我认为他用报纸上这则消息试图佐证他的这篇小说是真实发生的故事,尤其是注明了时间和地点,而正文开始的这个情节段所透漏的信息也是人们日常生活中可以遇到的事情:高速公路上塞车了。但是,高速公路上一般很少塞车,一旦塞车肯定会有一些不妙的原因。那么,这篇小说中高速公路塞车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等看完了才发现一切都出乎我们的猜测,小说表达的绝不是塞车之类的琐事所能承载的广阔含义。


最后再说一个说外国的短篇,玻利维亚作家塞斯佩德斯的著名短篇:《井》。

这个小说在一九八一年就翻译过来了。现在之所以还拿出来说它,是因为这篇小说当年给我的印象十分深刻。大概是两千零三年左右,军事译文出版社想出一套世界军事文学丛书,找了好几个人,有人推荐让我来编短篇小说第一卷,篇目由我自选。我就把这一篇选进去了。我把选好的一些篇目请几个朋友斟酌一下,南京一个朋友告诉我南京大学的孙致礼先生新翻译了这个小说,没想到这个小说早就翻译过来了。我当时请他把孙先生的译文复印一份快递给我。接到译稿一读,我觉得孙先生的翻译更好一点,所以在那本书里收录的孙先生的译文。但我自始至终也没有和孙先生联系过,至于版权和稿费问题,都有出版社的编务去处理了。

《井》这篇小说的作者是玻利维亚人塞斯佩德斯。这个人是一九零(四)九年出生的,是个法学博士。做过军官,做过他的家乡科恰班巴市的议员,当过玻利维亚政府的秘书长,他们这一届政府垮台后这个人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定居了很久,直到他的好朋友做了总统之后,他才返回祖国,做过外交大使。他还有长篇小说《魔鬼的金属》,《独裁者的末日》也有的译本翻译为《被绞死的总统》。资料介绍他还有一部以玻利维亚与巴拉圭发生的查科战争为题材的小说集《梅斯蒂索人的鲜血》,估计《井》就是这本小说集中的一篇。因为当军官是参加过。这个小说集的内容基本上的都是他的战争经历。《井》这篇小说的故事背景就是查科战争期间。我拖运回来的书虽然上架了,一时也没有找到这本书核对了。用手机查找这个人的资料,几乎和我记忆中的一样简单,虽然有些不同之处,但我不太相信手机,所以我还是按照我的记忆来介绍他。我这里所说的都是凭借个人记忆,肯定会有不确切的地方。

我们先看看这个篇小说的开头部分是怎样写的:

我是玻利维亚军队的军士米盖尔·纳哈亚。由于缺少维生素,得了脚气病,五十天以前住进了塔莱利医院。据医生说,这点毛病不能成为把我遣送故乡的理由。我在野战军服役已经两年半了,无论是去年肋骨上的枪伤还是这次绝妙的维生素缺乏症,都未能使我摆脱眼前的命运。

这也是这个小说开头叙事段落,我们可以想一下它都提供了哪些有效的小说信息,等方便的时候在和大家讨论一下。


至于小说是否需要技巧,以及叙事情节的推进,人物行为的转角(所谓的反转),视角的跳跃,命运和性格的展现,结尾是不是也需要什么章法,等等吧,这些小说诸多元素,我们以后有时间再做探讨。





作者简介


 

李亚,安徽亳州谯城人。著有中短篇小说多部,出版中短篇小说集《幸福的万花球》等两部,长篇小说《流芳记》《花好月圆》等四部,获过《十月》文学奖、《小说月报》百花奖、《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鲁彦周文学奖”、“全军文艺新作品奖”等奖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