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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发布|作家时国金散文集《此心安处是圩乡》出版发行

发布时间:2023-04-25  来源:安徽作家网  作者:安徽作家网

4月23日下午,我省作家时国金散文集《此心安处是圩乡》新书首发暨读者分享会在天津津读书苑召开。此书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







内容简介


《此心安处是圩乡》是一部关于圩乡风物的散文集,分为小船情缘、野有蔓草、一半秋水带夕阳、一江流水、雨季的年轮五个部分,不仅描写了圩乡的自然景观和生活,还反映了圩乡的文化和风俗,勾勒出一幅独具特色的乡村生活的斑斓景观,这是千百年来普通百姓朴素生活的写意,也是可以安放现代人漂泊浮躁心灵的地方。本书语言优美,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故乡的眷恋和深情,是作者对故乡的致敬和赞歌。






作品欣赏




小船情缘

时国金


现在想来,一船青年男女荡桨而行,去看露天电影,是小船带给大家最浪漫的事。

出门是水,这是圩乡的特色,水环绕着一面面四四方方的垾子和一座座绿树葱笼的村庄。从一面垾子到另一面垾子,从这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都离不开船。于是,小船自然成了圩乡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船行水面,远远就听到电影中的对白,大家心急嘴噪,不住地对划船的武叔叫唤:“快划,快划”。有心急地,索性用树棍子代替起船桨,撸起袖子在船沿拔起了水,溅起的水花又惹得夜色里飘荡着一阵阵的嘻骂声,柔和而富有青春的质感。到了岸边,场上看电影的人黑压压的一片,挤挤挨挨仰头于银幕前。偶尔,来一次小小的躁动。有的怕挤的就干脆坐在船上,在幕的背面看,一二人,虽有些稀落,也是别有一番情致。

电影散场,船慢悠悠地行驶在回去的沟面,清冷的沟水犹如月辉下悠扬的笛声,大家兴致勃勃,有人唱起了《水乡船歌》:

满帆东风哎

满船阳光

摇橹十里心欢畅

心欢畅

大寨红旗哟

社员心向党

双双巧手勤耕耘

绣出江南好风光

大寨红旗哟

凯歌传四方

艰苦奋斗创大业

勤俭办社谱新章

勤俭办社谱新章

满帆东风哎

满船阳光

社会主义前程宽又广

宽又广 宽又广

唱着唱着,刚从部队退伍回来的武叔身上那件军大衣,不知什么时候披到了下放女知青小赵的身上。后来,其他的知青都回城了,小赵却留了下来,除了成了我们的小学老师,还成了武叔的老婆。从此,一直没离开圩乡,也学会了划小船。

水乡没有宽广的马路,抬不了轿子,骑不了马,更没有小轿车。讨新娘子便作兴小船起亲。冬闲时节,清洌洌的沟面,十几艘披红挂绿的小船,在“呜呜啦啦”的唢呐声中一字儿排开,穿过一座又一座小桥。桥大都是简易的木桥,以村为名,什么施家桥,魏家桥,葛家桥……也有豪华的石头桥,很少,整个圩乡屈指可数,有东唐村桥,总管庙桥等那么几座。船到桥头,都会有附近村上听到唢呐身跑来的男孩女孩,用竹竿挡住桥档“闹新娘”。接下来便是一番讨价还价,递上香烟和糖果,放两串鞭炮再继续行驶。

划在顶前面的小船当然是接新娘的,后面的船装的是新娘的嫁妆。新娘从娘家被本家哥哥背上船,坐在陪嫁的椅子上,脚踩热火炉,头顶红盖头,由两个陪姑娘扶着,一直到婆家让新郎抱上岸拜过堂,脚不沾地,头不见天。这就要求划船的技术必须过硬,船行不稳,摇摇晃晃,新娘就会晕船。我是土生土长的圩乡人,打小就喜欢在水上捕鱼弄虾,自然划船功夫不错。学校几个同事的老婆都是我和大家一道用船接回来的。一次帮一位同村的堂哥接亲,自然也是划头船的。从进门到回来的路上,两位陪姑娘挺有趣,闹得特别厉害,在船上还不住地和我们斗嘴。遂临时起意作弄她们,我故意双脚前后不站在一条线上,每划一桨,随着身体的重心在左右脚上不断的转换,船会轻微地左右摇晃,像摇篮一样在水面上向前驶去。开始,两位姑娘还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不一会儿就趴在新娘身边不言不语了。

待到新娘被抱上新房,掀开大红盖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划船的人。只见她脸色刹白,眼漓泪水,两个陪姑娘也病怏怏地像生了大病刚愈,楚楚可怜。如果不是圩乡的姑娘,坐船惯了,肯定已是狂吐不已了。我笑着躲得远远的。

唢呐阵阵,飘荡在清澈的沟渠,划着小船,娶新娘,成了圩乡下半年的一道美丽喜庆的风景。

这种风俗吸引了全国十佳金话筒得主,浙江卫视女主持亚妮的注意。她在1996年下半年专门到雁翅,以此为题材拍了一个专题片。当时,我刚借调到政府工作。乡领导安排我为他们摄制组做好服务。拍摄全是随机自然跟拍,没有人为的摆拍。拍船行水上接亲那天,细雨蒙蒙,我的任务是帮亚妮撑伞。摄影的是一位叫王汉章的大哥,人高马大又帅气,亚妮指挥他拍摄时气定神闲颇有大将风范。那吐字清晰圆润的普通话,近距离听来十分悦耳,直抵耳鼓,今天忆起,仿佛依然萦绕耳边。

当时的市文化局长亲自到场,坐在接新娘的小船船头用普通话唱了一支俄罗斯民歌,歌声在蒙蒙细雨中伴着桨声特别高亢清亮。与一船的吴侬软语和时断时续的唢呐声交融在一起,宛如一沟的交响乐随船流淌,颇有满汉全席的风味。

十几年后,在报纸上看到亚妮拍“没眼人”的故事,对她的敬业精神更加敬佩了。

小船主要还是运输工具。装肥运粮,卖棉花,运砂石全靠它。所谓”船小好调头”,体现在圩乡小船上十分得体。但船小欠稳,就是“耍得很”,人踏上船的第一步就要小心翼翼。看准了中心线才能迈开步伐,让船不可失去平衡。挑担上船,更要小心,最怕的是“脚踏两只船”,一般人是驾驭不了。一次,我本家堂哥水牛,自恃力壮,挑了一担稻子从一支船头跨向另一支船,一不小心,重心不稳,船晃不停,人落水中,一担稻子全撒在了沟里。那年又且好是灾年,稻子被稻飞虱灰了,弄得满沟尽漂瘪壳稻。成了大家经常讲的笑话。

一年暑假,家中砌新屋,砖是从高淳四岗窑厂由机板船运到水阳江畔的圩埂边,再一担担翻过埂挑到圩内,用小船运回家。毒辣辢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照着大地,圩埂如山一般高,一担砖头一百多斤,挑着爬上埂,已是气喘吁吁,再一步一挨地下到沟沿,码放在小船上。一船砖挑满,汗流浃背,心慌肚尖。此时,载着满船的红砖,荡舟水面,清风满怀,夕阳碎金,双桨拨动着水面,一片波光粼粼,感觉那种辛劳后的畅快是干其他农活所无法相比的。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儿时的歌谣: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水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就这样,一船一船,运完了红砖,又运沙石,运石灰,运水泥,运木料瓦片。半个暑假,船来船往,日晒风吹, 人愈发黑瘦,却觉骨骼清奇,元气充沛,精气神十足。

小船上加一个篷子,便成了篷子船。与周作人笔下的乌篷船差不多,主要有避风挡雨遮阳的功能。也有不同之处,绍兴的乌篷船是摇橹驱动,两头翘梢。而金宝圩的小船荡的是双桨,一般是平头平层。大概算是大诗仙所说的“扁舟”那种。但记忆中好像又没有那一份“人生在世不如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的功能。想来唐代是一个繁华的时代,小船竟然也超越了世俗实用,有了寄慰修复文人人世间受伤心灵的作用。这大概就算高级的旅游功能,只是比今天的荡舟游乐,更具较深的内涵。

只有物资极大丰富,有一批有钱、有闲、有情致的人才会想到这份荡舟的碧波惬意。也许,我们会迎来这样一个时代。

加了篷子的小船,有两种用途。一种是用来趟渡。所谓“金宝圩小划子慢慢趟”就是由此而来。河埠头一字儿排开停了几十只篷子船。上街,下乡,从这个村到那个镇,都是承舟而行。一般是凑齐了四五个人就出发。干部下队开展工作就不一样了,那是不问船费的,到时船家会凭记账到乡办公室结账。大多是四个人,到河埠头,找一条干净点的篷子船,船行水面,四人在船舱打着扑克牌,船夫慢慢地划着船,清风悠悠,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便到了十多里外的村部。

有时只有两人,就躺在船舱板上,让水面的清风从脚吹过头去,边听着船行水面汩汩的声响,边和划船的老头侃着山海经,小船慢悠悠,也甚是惬意。

冬天坐船就有些冷了,最受罪的是那双脚,阴冷的船板底像冰一样由着寒气直刺脚底,篷子前方的帘子怎么也挡不住沟面吹来的寒风,一两个小时在船上不动便成了一种煎熬。只好催船工划快点。当然,也有细心的船夫会提前准备了一个陶制的小火炉,放在船舱,给坐船的取暖。

篷子船还有一种用途就是看鱼。上世纪八十年代后,原有公社和大队管理的自然水面都以竞标的形式发包给村民养殖。大大提升了水面养殖的效益。既状大了乡村集体经济,又增加了农民收入。父亲是第一批承包者,是一个两百多亩水面的塘长。所谓看鱼,就是划一只蓬子船,晴可避日晒,雨可避风寒,船泊沟岸,人息船上,提防有人来偷鱼,夜深人静,一有动静就听得很清楚。户外风寒,尤其在水面上,入夜更冷,父亲身体不好,这个活儿自然就由我承担了。

看鱼最怕风雨天。春末,乍暖还寒。一次,一人睡在管家湾,入夜时分,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倾泻而下,雨打篷子哔哔啪啪作响,风吹着小船不断摇晃。终于,船栓被风摇动,船挣脱了栓桩,刮到了下风口,雨仿佛更大了,我死死地压住船头的门帘,雨顺着帘隙还是淋进了船舱。被子打湿透了,衣服也湿了,春寒料峭,人冻得瑟瑟发抖。真是“开门一下,关门一夜”。水面的风搅和着篷顶的雨把那个无梦的夜拉得特别长,幸好篷子扎得很结实,勇敢地抵挡了这一夜而没散架。

更多的时候是风平浪静,在船上安稳地睡觉。也没人打扰。篷子往小船上一放,划到一个沟湾处,两头挂上帘子,自成一个独立的小天地。除了被单外,我的渔船上比别人多了两样东西,一盏马灯,一本书。在这片小天地里点亮马灯,静静的读书,如饥似渴,有时通宵达旦。

马灯映衬着清净的水面,发出幽微的光,与深遂的夜空,点点寒星遥相互映,轻盈的风,推着水波轻拍着船舷,演奏着舒伯特的小夜曲,恬静而缠绵。月光照得整条沟一片洁白,像一条白练缠绕在莽莽的苍野,黑洞洞的就是村庄。黑白之间便是田畴,秋风送来淡淡的野菊花的清香。伴着天空偶尔飘过的一两声雁鸣。白居易的吟诵穿越千年,回响在静夜,清澈,无尘:

鸟栖鱼不动,

月照夜江深。

身外都无事,

舟中只有琴。

夜风微凉,孤灯萧瑟,月光泻银,沟水清寒,两年半的时间我读完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全部课程,拿了自学考试的一个文凭。在圩乡的小船上,圆了少年时的那一份梦想,对人生来说,虽有些牵强,但不曾草率。那是八十年代末。

因马灯用的是煤油,第二天,早晨起来洗脸,鼻孔像两个黑烟囱。在那小小的船舱中,点燃马灯的火柴,一划会释放的一种硝味,弥漫鼻前,特有味,至今忆起对那种气息还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从此,一烛灯火,伴船而读,成了我今生最美好的记忆,每每想起总是春潮激荡。

世纪之交,市委书记到我们乡调研农业产业结构调整,视察完我乡的河蟹养殖厂,要坐船到金宝圩最大的水面潦塘转一圈,当时有船无船工,乡书记知道我是地道圩乡人,就安排我当船工。娴熟的划船技术在浩渺的潦塘一展身手。船行水面,微风袭袭,利索平稳。身穿一袭雪白短袖衬衫的书记坐在船头,清俊和蔼,很是满意。当得知我是刚到政府的工作人员时,称赞道:基层干部就是要这样会干农民的活。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在圩乡的水面上划船。一晃又是二十年过去了,一直在外乡工作,家乡的小船便成了挥之不去的记忆。

它犹如一只可人的百灵鸟,多少年来,只要走到有水的地方,就会伴着月光碧波荡漾,轻轻地划过我的心间,低吟起动听的歌谣。

哪一天,再撑一叶小舟,撷一湾瘦水静静地坐下来,在家乡的清风中,用微醉的冥想触动心灵深处的一片涟漪,回味那澄澈岁月的甜美。






作者简介




时国金,安徽宣城人,笔名清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协会员,宣城市作协主席。作品散见于《钟山》《中国铁路文艺》《西湖》《安徽文学》《清明》《散文海外版》《人民日报》等各类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