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安徽作家网  |  设为首页
安徽作家网

安徽省作协主办

《新安晚报》发表对季宇的专访

发布时间:2024-03-07  来源:安徽作家网  作者:安徽作家网



近日,我省作家季宇的非虚构长篇《王朝的余晖》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新安晚报》于2023年11月27日发表了对季宇的专访。


·  专 访   ·

《王朝的余晖》再现近代中国各阶层奋力求生的大历史


季宇新作《王朝的余晖:淮军1862-1900》近日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本书从1860年前后晚清政坛动荡写起,到1900年庚子国变后结束,书写了清末重臣李鸿章创建、发展淮军的始末以及淮系集团不断演变、壮大直到最终覆灭的历程。在接受新安晚报、安徽网、大皖新闻记者专访时,季宇直言,退休后写作的功利色彩淡了不少,写作成了一种爱好,也是一种生活常态。“安徽文化资源是一个富矿,我一直情有独钟,写起来也得天独厚。”



以淮军兴衰,观察晚清四十年

新安:晚清历史十分丰富,您对这段历史十分熟悉并深耕多年,那创作这部《王朝的余晖》的动因是什么?

季宇:晚清历史和人物作品,我写过一些。如徽商题材的《新安家族》《徽商》等;如辛亥革命题材的《共和,1911》《江淮雄风》等;如反映晚清历史的《清朝大崩溃》等;还有清末民初的《段祺瑞传》《权力的十字架》等。淮军这个题材,早在2009年,安徽电视台拍摄十集大型纪录片《淮军》时,我受邀担任撰稿,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关注这个题材了。

淮军最早是从安徽走出去的,后来逐步壮大,成为晚清王朝最大的政治、军事集团,前后贯穿了晚清四十年的历史。关于晚清的书有很多,但《王朝的余晖》从淮军兴衰这个角度来观察晚清四十年的历史,这就与其它写晚清的书有了区别。此外,淮军是从安徽走出去的,地域色彩浓郁,这也让我很感兴趣。安徽文化资源是一个富矿,我一直情有独钟,写起来也得天独厚。


新安:能不能说,淮军史就是一部晚清史,也是晚清军事史。

季宇:淮军的历史从同治初年开始,到庚子事变结束,贯穿了整个晚清历史。可以说,一部淮军史就是一部晚清史。晚清内外交困,风雨飘摇,为了改变积弱,中国社会各阶层都在艰苦探索,寻找出路。从这个角度说,淮军的兴衰史也是一部社会各阶层艰难探索,奋力求生的大历史。这些都是我极力想表现的。

在写这本书时,我有两点感触较深。一是晚清时,西方列强为了瓜分中国,多次挑起侵略战争。淮军作为国家武装力量的中坚,成为抗击外敌入侵的主力。他们中涌现出了许多爱国将领,像吴长庆、潘鼎新、刘秉璋、刘铭传、左宝贵、邓世昌、聂士成等。虽然晚清对外战争(除中法战争外),大多以惨败告终,但在这些过程中,一些淮军将领所表现出的英勇无畏的牺牲精神却令人感动,像左宝贵、丁世昌、聂士成等都死得非常悲壮。他们不愧是民族英雄,永远值得缅怀。

二是当时的淮军集中了许多那个时代最优秀的人才,其中有一批最早“睁眼看世界”的人,非常可贵。十八世纪六十年代,英国工业革命开始轰轰烈烈地兴起。随着“蒸汽时代”的到来,西方列强迅速崛起。然而,经历过康乾盛世的清王朝依然沉浸在昔日的辉煌中。对于世界大势,当时大多数国人都浑浑噩噩,一无所知。但淮军中有一批人最早接触到西方的先进文明。有句话叫“中堂勋业洋枪始”,就是说,淮军进入上海后,是最早接触到洋枪洋炮的。当时中国还是冷兵器时代,淮军接触到洋枪洋炮,便开始换装。这是中国军事近代化的开始,也是中国向西方学习的开始。后来,淮军中很多人物都投入了洋务运动。他们主张师夷之长技,在中国办新式教育,兴办各种新型企业,如机器制造局、江南造船厂、开平矿务局、天津电报总局、唐胥铁路、漠河金矿等等。1870年,李鸿章在直隶总督任上启动了第一批留美幼童计划,更是堪称中国教育史上一大创举。



以真实客观思想性,耙梳“还原”历史

新安:晚清是风云变幻的大时代,书里众多的线索和视角,作为一个创作者,最大的难点在哪里?

季宇:这本书的历史跨度大,人物众多。从1862年至1900年,这是清王朝走向衰落的几十年,发生了许多重大事件,所以说风云变幻,一点也不为过。淮军鼎盛时,有十一个军系,二百多营。淮系的重要人物,省部级文职高官(如总督、巡抚、尚书、侍郎)有三十八人之多;至于武职,像提督和总兵数量更是惊人,约有一千三百人之多,其中有七百多人为土生土长的安徽人。晚清的历史又极为复杂,各个派系之间、朝廷与地方之间、地方与地方之间的矛盾更是错综复杂,如何在四十万字的作品中把这些都有机地表现出来,在结构和写作上有一定难度,需要动点脑筋。

再者就是如何写出每个人不同的性格,性格要靠细节来支撑。我这本书是非虚构,不能瞎编,每个细节,每个场景,包括对话,都要有出处,有根据。出版社也是这样要求的,责编王蔚先生与我沟通时就多次强调。为此,我花费不少精力去查阅史料,包括笔记、回忆、文档、通信等,从中一点点耙梳、寻找,的确费了不少劲。


新安:书中虽然引用了大量的史料,但读起来却非常生动,也非常好读。您好像在写人上花了不少工夫?

季宇:是的,我是作家,我和历史学者的关注点有很大不同。历史学者高屋建瓴,比较注重宏观的历史以及一些规律性的东西;作为作家,我比较关注故事,关注个体活动,特别是注重怎么写好人物。写好人物,关键是要写性格。比如,曾国藩与李鸿章都是“中兴名臣”,李鸿章还是曾国藩的学生,但他们的行事风格有很大差异。曾国藩为人师表,追求完美,但李鸿章是实用主义者,他做事注重结果,不在乎手段。曾国藩用人讲究出身和品行,可李鸿章不管这一套,只要有能力,能够为己所用,不论鸡鸣狗盗之徒,一律来者不拒。他还善于笼络收买人心,凡跟着他干的人,他给官给钱,从不吝啬。他有一句名言:“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耳。我不助人,谁肯助我?”

左宗棠的性格也极有特点。他为人强势,做事霸蛮,就连曾国藩也不放在眼里。他是举人出身,由于没考上进士,所以对进士很不待见,提拔干部也多用举人不用进士。这些在正史中也许无关紧要,但在文学作品中却多多益善。

还有人有多面性,不是非白即黑。如丁宝桢也是清代名臣,此人为官清廉,一声正气。慈禧手下的大太监安德海南下采办,作威作福,怨声载道,但人们敢怒不敢言,就连直隶总督曾国藩也不敢动他。可他到了山东地界,却被时任山东巡抚的丁宝桢一举拿下,斩首示众,这事轰动朝野。可就是这样的一位清官,却坚决反对为杨乃武与小白菜平反,为此他还大闹刑部,咆哮公堂,指着刑部尚书鼻子,骂他老迈糊涂。但事后证明,杨乃武与小白菜确系冤狱。人无完人。我认为,表现人物性格最好的办法就是写出他的多面性,这也是我多年写作的一点体会。


新安:“还原复杂历史的本来样貌”是很多创作者希望能做到的,那在您眼里,历史的本来样貌应该是什么样的,如何才能无限接近这个目标?

季宇:纪实文学,或者说非虚构作品,顾名思义就是以非虚构方式真实地反映生活,但对于历史,真正“还原”很难做到,我们能做的只能尽可能地接近历史。我写过不少这类作品,比如《共和,1911》《江淮雄风》等,也积累了一些经验。《江淮雄风》可以说是第一本全景式的写安徽辛亥革命历史的书,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小小贡献吧。我个人感到,要写好这类作品,需要做到真实性、客观性、思想性。

真实性,就是要提倡学者精神,把叙事建立在史料的基础上,力避杜撰,最大限度地呈现或还原历史本来的样貌;客观性,就是不拔高,不贬低,力求真实;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则是思想性。一部好的非虚构作品必须注意发掘时代精神,用现代观点反映历史、解读历史。在《王朝的余晖》中,我对淮军由盛走向衰落也进行了反思。它们向西方学习,却不改变封建制度,还有腐败严重,这些痼疾都导致了它们无法摆脱旧式军队的宿命,最后跌落神坛。这与晚清王朝走向灭亡是一个道理。



退休后的写作,功利色彩淡了

新安:退休之后,您手里这支笔是一直没闲着,而且动辄出来的就是大部头。这种写作其实对创作者的智力包括体力都是一种考验,您应该也是70出头了,是如何保持这种激情和状态的?

季宇:退休后我写作的功利色彩淡了不少,写作成了一种爱好,也是一种生活常态。我喜欢静,不大喜欢凑热闹,年纪大了更是如此。王维有诗:“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待在家里,喝喝茶,看看书,写点东西,这种悠然自得的状态是我喜欢的。写长篇的确比较累,但我现在写什么都不赶,慢悠悠地来,张弛有度。我把这称之为“慢写作”,能写一点就写一点,也不强求。每有收获,则沾沾自喜。廉颇老矣,尚能饭,这就够了。我希望这种状态一直保持下去。


新安:接下来手里还有什么样的写作计划?

季宇:今年底、明年初我有两本书要出。年底要出的是小说集《月光如水》,收了我近两年创作的中短篇小说共八篇。这些小说都在全国各地的杂志上发表,其中一些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长江文艺·好小说》《中篇小说选刊》《思南文学选刊》等有影响的选刊所选载;明年初要出的是一部长篇,是写刘铭传在台湾的故事。两本书均由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

另外,有个题材我一直在酝酿,就是想以合肥为背景,通过几个家庭,写改革开放以来几十年的变迁。我一岁时就随父母来到合肥,小时候我家住在六安路一带(当时也是老城区的中心),那里有一个土岗。每到傍晚,我和小伙伴们爬上土岗玩,只见成群的蝙蝠在暮色中飞翔。那时的合肥还很荒凉,稻香楼、黑池坝一带都是农田。可几十年的变化,合肥已成为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我是见证者之一,所以很有一些感受。


(新安晚报安徽网大皖新闻记者蒋楠楠,专访刊发于《新安晚报》2023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