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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作家》 | 江红波:《种豆田塍上 稻盛豆苗稀 (外一篇)》

发布时间:2024-04-01  来源:安徽作家网  作者:安徽作家网




作品欣赏




    

种豆田塍上 稻盛豆苗稀 (外一篇)

江红波


黄豆在山村是稀罕物,难得一见,如它曾经的古名“菽”。山村林多地少,自给自足的时代,那点地必须精打细算才行。民以食为天,山里人家过年不杀一口猪,就不像家的样子,那些茶棵地里能种的,几乎是山芋和玉米,枝繁叶茂或是匍伏前进,趾高气扬的占据了大半壁江山。

家边的是菜地,不同季节,不同菜蔬轮流着,要登场亮相。黄豆,只能委屈着,去不了大地方,无奈的等候着。它知道,村人在逢年过节,必须它登场,豆腐、豆腐角、煎豆腐,不然年都不是年,急也没有用,就淡定吧,穷忍着,富耐着,总有扬眉吐气的机会。

稻秧插下去了,秧苗变绿了,也就轮到豆子登场。田塍是黄豆的去处,急不来的。沿着稻田,淤泥堆成的拦水田埂,有那么一点高,可以见缝插针地点上几粒豆。田塍外,也来上两行,那狭窄的地方也只能两行。

临水而居,豆子容易发芽、出土,淡黄带着绿意。两瓣叶子突然张开,在边上坐等昆虫飞来的青蛙,看到了动静,误判了也毫不犹豫的吐出舌头卷过去,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漏网一只虫,它爱岗敬业,豆苗就没有了,只能补种。

黄豆与水稻,比邻而居,成为守望相助的朋友。稻田,是村人一年的希望,时常要去耘田、放水,黄豆也就得到恩宠,割一把草给放身边,遮挡阳光,肥沃土地。看着秧苗分蘖,黄豆开花,村人有着的是兴奋与满足,不让一点儿地闲过。

田里,是拥挤热闹的,有水稻的盛会,整片的都是绿意,然后一片金黄。田塍上的黄豆,开始是瘦小而低矮,然后不甘心的成长,围绕着稻田开始抛头露面、枝叶繁茂,高过水稻一头,成为水稻的哨兵,遮挡不了风雨,却堵着顽劣的村童或是调皮的牛羊,不能进入稻田疯狂,有他做牺牲,也就可以。

季节的轮回,大地上的植物都在变化,水稻黄豆携手生长。水稻一袭黄袍,沉甸甸的稻穗在低头沉思,黄豆则是腰间枝桠下鼓囊囊的豆荚,带着自豪站在那里。成熟的季节,是收获的季节,等待了主人到来。

水稻整齐的被镰刀收割,然后被打落在板屋(打稻的农具)里,挑回家。村民拔下黄豆,叠放整齐,扯几根稻秆捆起豆萁,一担就挑回家。水稻和豆萁有着亲密的接触,生长时节,黄豆站在稻田的外围,警觉的陪伴着,如今稻秆紧抱着豆萁,温暖着一道离开山野,回家。

晒场上,摊开的竹匾里,是稻谷的地盘,而边上的空地是豆萁的栖身地。它们,在村庄里又靠在一起,只是以前是站着,现在是躺着。站着的时候,是兄弟,躺着的时候,是亲人。无论如何,总是在一起。

烈日的暴晒,水分慢慢的散失,潮湿的稻谷开始干燥。豆荚里的水分,飘荡到空中,突然“啪”的一声,圆圆的黄豆从里面跳出来,还是当初种下的那一粒,它们的容颜没有任何的区别!“啪”的又是一粒豆出来,晒场上很快热闹起来。

时间的轮回,从家里出发,又回到了家。春天里,带着期望出门,与泥土天空为伴,到秋天带着幸福归来,成为粮仓里的充盈。生命在与轮回,只是那生长的岁月里,那经历的风霜雨露、雷霆风暴,成为历练而变得充实。

黄豆与稻秧相伴,在山脚的稻田里,相望三五个月,然后都拥有了金黄的外表,这是自然的嘉奖,也是自身的努力。山野是孤寂的,有着相伴依靠的朋友,也就努力的走着。山野是有风雨的,有携手同行的亲人,也是无畏的。它们的努力与奋进,以饱满的姿态出现在村人面前时,不知道,有谁会想起它们的过去,相伴的岁月?

米饭喷香,豆腐柔软,它们以另外的形式,脱胎换骨出现在盘碗的时候,我总想起山村,它们同在一片蓝天下,同在我的年少记忆里。它们的成长,换来了我们的生活。有些文字去怀念,当是一份尊重。它们,更是我们的亲人。


鱼腥草


家人从山上回来的时候,我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抬头时看到熟悉的白色的根,顶端的绿叶还在,根一节一节的,带着绒毛。那是鱼腥草,老家人一直称它“臭草根”。

挖臭草根干嘛?我奇怪着。父亲说,你姑父晚上过来吃饭,他提出了来要吃的。山上有,挖来就是菜,说是夏天吃了清凉解毒,助消化。

臭草根与姑父,都是遥远而亲切的词语。臭草禾长在茶棵地边的土塝上,春天到来的时候,先是冒出心形的叶子,指甲盖大小,一阵春雨来,很快站起身来,一颗颗的心,碧绿着像山野奉献爱心。

我是不怎么喜欢的,它有着股怪怪的腥味,不像青草的那种叶香。它们长着长着,就长到茶棵底下去了,肆无忌惮的环绕着,里面容易躲着蜥蜴、山青蛙,也就吸引着蛇。每次摘茶,都小心翼翼的踢几脚茶棵,拔掉臭草禾等,看着空荡荡的茶棵才安心。

它们喜欢在土塝上,除草时节,那土塝上的草们,只能拔。杂草,一拔就起来了,一如春梦了无痕。可是,这个秋草禾,根得极深,根系又发达,小力气根本无法对付。往往手里只有拽着几片叶子,一截小小茎。碰到松软的土地,一拔一大片的泥土就起来了,耳边有骂声,你看看,土塝都扯下来了,一块地都小掉许多!

这个鱼腥草,干嘛不长到河里去,叫什么臭草禾,专门坑拔草的小孩。孩子不喜欢,大人却喜欢,几根几根的凑一拔,聚成堆,然后放草帽里,就抱回家了。放猪栏里,那些大耳朵的家伙喜欢。或是洗干净了,拌上醋或麻油,是一道凉菜。我不吃,不喜欢那味儿。

姑父却喜欢,他大学毕业去了四川,姑姑也随军跟去。曾经4年一次的探亲假,来家里住几天,碰上时节家人总是要挖几把臭草根来,故乡的野菜,他们的最爱,在我记事之后,他们吃时,在他们的劝说下,也偶尔去夹一点。

姑父明年就80岁了,身体硬朗着,一如乡村60多岁人的容貌。交通的方便,飞机、高铁,回家也就方便。有着吃臭草根的想法,山上有,也就挖了一些回家。白色的根茎,长长的,带着节,是生命中的印记。那根节上细细的须,逐一扯干净,连带的叶子,是多了分点缀。拾掇干净,清水洗上几遍,放在菜篮里等水滤干。麻油、醋家里有的,生姜大蒜切成末备用。

清爽的臭草根,切成了半寸长的一段,放入佐料放入盐,拌均匀后,就放在边上等着。凉拌的东西,佐料丰富,还需要时间。那些味儿才会慢慢的渗入,腥味青味,在佐料中,发生变化,然后成为餐桌上的风味。

黄昏时,两位老人来了,硬朗的身体,谈笑风生。蜀地生活50多年,少少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年轻时出门,到如今的太姑婆、姑公,他们还是他们,晚辈绕膝有许多。端上桌的菜很多,一碗臭草根,自然是最靠近他们。

凉拌了的臭草根,是迷人的,更多是应该是他们年轻时对故乡的挂念。他俩是一大筷一大筷的夹着臭草根,陪的家里人很少动筷子,多是不喜欢那味道。那带着草味的,哪有烤鸭好吃。我是毫不犹豫的伸筷过去的,是熟悉的味道,是爽口的感觉,那股腥味因着麻油、香醋和大蒜们,几乎没有了。

人老了,酒每天只能喝5到7钱,姑父说,而那臭草根呢,他大赞着味道好,大筷的夹着,坐在姑父身边,深受感染的,是他的饮食观,更是喜欢他说对工作、对人生态度。一碗臭草根,浓浓家庭宴。在以后有闲,我也想去挖一些,既是为吃,也为思考。

臭草根好吃吗?几天之后问女儿。她说,就是有股生姜味,其他挺好。


(选自《安徽作家》2023年第4期)





作者简介





    

江红波,安徽省歙县第二中学语文高级教师,黄山市学科骨干教师,安徽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