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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田”里站起好干部好党员——黄园村推行“一户一块田”采访记

发布时间:2018-03-28  来源:安徽作家网  作者:安徽作家网

采访题记

一户一块田,农民好种田。群众有智慧,政府推向前。

通过媒体的报道,之前对怀远县徐圩乡农民自发推行“一户一块田”模式已经有所了解。现在要深入徐圩实地采访,还是怀有好奇和期待的。

2017年4月12日上午,本人与蚌埠市作家协会主席钞金萍及作家邵体平、胡永武一行4人,驱车来到徐圩乡政府,为集中采访“一户一块田”做法先行接洽联系。受乡党委书记蔡义委托,乡人大主席王冠永介绍了相关情况,初步拟定了采访的村、内容、人物。14日下午,我们一行14人来到乡政府,听取了乡办公室主任褚作新对“一户一块田”总体情况的介绍,并分别与采访村的干部、联系人进行了对接。

我的任务是采访黄园村。15日早饭后,我前往黄园村,接我的是村治保主任乔兴阔。在一天的采访中,分别与村干部、老党员、村民进行了接触、交流,并实地查看了“一块田”。感受最深的是,在这场“升级”农村土地经营模式、维护农民切身利益的变革中,长期扎根乡村的基层干部以及老党员们,发挥了先锋模范作用。本文的重点就是写写他们中的几位代表。


一个有历史又有诗意的村庄

黄园村在徐圩乡的南部,离乡政府大约十几里地。出了乡政府大门,沿县道一路向南,满眼是大片大片的绿色田园,绿油油的麦子正抽穗拔节,长势喜人,今夏又将是一个好收成。村庄里的房子大都是两三层的小楼,已完全不是记忆中过去农村的景象了。

我与乔主任攀谈起来。

他说,村书记尚守永有事,派他来接我,过一会尚书记就到村部。

我说,听说黄园村过去叫“洼子窝”,这里有什么说头吗?

他说,以前就是叫过洼子窝,听老人说那时候有好多洼子鸟。

我问,洼子鸟是什么鸟?他说,我们这里就叫洼子鸟,就是那种白色的、细长腿的鸟。具体来历我也说不太清楚,等一会我给你喊一个年龄大的来讲。

很快到了黄园村的村部。村部紧挨046县道,两层小楼,几间平房,一个院子。院子里有村“两委”各种公示栏。一楼是一间大的集中办公室兼会议室,墙上“制度”“公示”及宣传标语一应俱全。马路对面是村卫生室,崭新、整洁。

乔主任领着一位老者进了办公室,瘦瘦的,穿戴整整齐齐,我上前握住他的手。坐下一介绍,老者名叫尚殿礼,1937年生,今年80整岁了,读过书,曾经做过27年生产队干部。

我说,您老了解黄园村的历史吧,过去这里为什么叫洼子窝呢?

尚老听我一问,马上接过去说了起来,虽然因方言和口音关系,我没有完全听清楚每一句话,但已经大致了解了黄园村的一点历史和“洼子窝”的来历。

黄园村以及徐圩乡的历史与明朝时期的大移民、大迁徙有关。元朝末年,不仅政治黑暗,百姓苦不堪言,而且黄河连年泛滥,致使中下游大片土地沦为沼泽。人们被大水撵得东奔西逃,无处安生,不少地方人烟绝迹,黄水过后尸陈遍野,村舍变为废墟,良田淤成沙滩。加上持续20来年的元末农民战争主战场又在黄河下游、黄淮平原一带,造成中原更是人烟稀少。朱元璋虽然统一了天下,但此时的江山已是遍地疮痍,满是战争的创伤,山东、河南、河北、安徽一带多是无人之地。为了恢复农业生产、发展经济,为了使人口均衡、天下太平,巩固明王朝的统治,从洪武年间开始,朱元璋采取了移民政策。

在徐圩乡,包括黄园村,姓“尚”的人很多,尚是大户,而且有的地名、村名里都带“尚”,比如尚庙、殷尚等,原因就是“尚姓”是明朝大移民过来落户的。据尚殿礼讲,是从山东省移民过来尚姓一支,领头的叫尚平西、尚平南两兄弟。徐圩乡、黄园村也是从那时候移民开始,人丁兴旺,繁衍发展。

当年,黄园村这地方还有两个特点,一是树多、树大,村前屋后、坝上沟沿、农田地里,都长满了树,而且树大,有的树几人合抱,冠盖蔽日;二是地势低洼,每次大雨后以及每年汛期,低洼处满是积水,大片大片成了沼泽。于是,黄园村这片区域,因为树多、水域广,就成了一种水鸟喜欢栖息繁衍的地方。这种鸟,当地人叫“洼子鸟”,或者叫“老洼”,原因是村民们叫不出鸟的名字,就以它们生活栖息在洼地里,用“洼”字来称呼这种鸟了。根据他们的描述,我估计这种水鸟应该是鹭科的小白鹭。这种鸟体形纤瘦,全身白色,腿细而长,栖息于沼泽、稻田、湖泊或滩涂地。小白鹭们在大树上筑巢繁衍,于是,大片大片的树林里垒起了很多鸟窝,村民就称之为“洼子窝”,久而久之,这地方原来的名字“尚丰圩子”不再叫了,就改叫洼子窝了。直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尚殿文当村书记时,才改为黄园村。

尚殿礼回忆,他不仅听老辈人经常讲当年的景象,而且他自己小时候也见识过。每年春暖花开的时节,洼子鸟就从南方飞来了,一群一群的,特别多。它们飞到这里就停下来,开始在树上或者湖里的高处草窝里垒窝、生蛋。他们小孩子都很好奇和顽皮,常常跑去掏蛋、捡蛋。等到了深秋初冬季节,这些洼子鸟又从北方飞回,在这里歇息歇息,就飞到南方去了。

这就是曾经的黄园村,一个有着历史又充满诗情画意的村庄。

但曾经供鸟栖息繁殖的地方,却不利于人的生产生活。由于地势低洼,每年汛期,低洼处、农田里的积水难以得到有效的处理,影响农作物的正常生长,致使村民的农业收入增加有限,外出务工人数较多。后来,经过多年对土地的集中整理,兴修水利,开沟清淤,积水难以排出的问题得到了有效解决,农业种植才有了保障,农民收入也有所增加。

如今,黄园村在推行“一户一块田”实践中,积极作为,已经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一个“小干部”,两名老党员

黄园村党总支书记尚守永很快来到了村部,同时,村委会主任尚守平、村会计袁德明也来了,加上治保主任乔兴阔,我们开始聊起黄园村推行“一户一块田”的事情。

尚守永先介绍了黄园村的基本情况。黄园是个贫困村,拥有耕地7200多亩,人口4000人,8个自然村。2005年成立党总支,现有党员80名。

说到“一户一块田”,尚守永还没有开始叙说,就已经感慨起来,他说,我现在都不想回忆过去这一年的事情,太不容易了,你不知道有多难。在座的其他三位村干部也是异口同声说:真是难。

尚守永说,黄园“一块田”启动算是慢的,早的村2014年、2015年就开始搞了,我们村到2016年7月才开始。因为黄园有点特殊,相比较而言,我们村人均土地少,过去承包地又分得特别零散,有的户分成了十几块田;好地、孬地差距也比较大;有的户宅基地多,有的宅基地少,有的想“宅田统筹”,有的不愿意。还有农民对自家耕种多年土地有感情,不想换给别人。总之原因很多,情况比较复杂。

我说,我们在乡里已经了解到并地换田的难度,你们基层干部的确不容易。各个村基本相同的情况就不介绍了,说说你们村是怎么开始搞“一户一块田”的,有没有比较典型的事例和人物?

我这一问,尚守永等人马上都提到了一个人:李成付,说到了两名老党员:赵明亮、赵明珍,对这几个人,村干部们是满口的称赞和敬佩。

李成付是黄园村袁湖自然村的人,75岁,老伴去世得早,儿子一家在外地打工生活,长年是一个人生活。他都这个岁数了,仍然担任袁一村民组的组长,而且又是袁湖四个村民组的片长。

2016年清明节后的一天晚上,李成付来到了村部。这天是村书记尚守永值班。尚守永一见,说,老李你这么晚了来这里,可有事?

李成付抽着几块钱一包的烟,没吱声。他又连抽几口,呛得直咳嗽,然后掐灭烟头,看着尚守永说,尚书记,我想我们一组先来搞并地,你看怎么样,你可支持?

尚守永本想李成付是不是遇到了啥事,一听他这样讲,眼睛一亮,立即表态说,老李你要带头搞“一户一块田”,我和村“两委”大力支持,做你的坚强后盾,有什么矛盾和困难,一定帮你协调解决!

尚守永告诉李成付,乡里已经召开过各村书记座谈会,也在殷尚村召开了推广“一户一块田”的现场会,蔡永书记要求每个村都要搞,至少试点一个村民组。我们也调查摸过情况了,群众的积极性非常高,村“两委”也开会研究过了,态度非常明确,积极推动“一块田”,正想选定一个村民组开始试点呢。老李你要带头搞,我们黄园村就从你们组先开始。

尚守永问,你是怎么想的,心里可有底呢?

李成付说,我想好了,每家每户并成一块地,就是好。人家村先并地的,我也去看过,大田就是方便收种,还省钱,又减少了户与户之间的矛盾。这样对大家有好处的事情,我愿意干。

尚守永说,其他村并地遇到的问题和纠纷,你应该也听说了。你们组每家每户的情况,你有没有分析过,可能会遇到什么困难,怎么解决,你心里要有一本账。

李成付说,我已经考虑几天了,困难肯定有,先干起来再说,遇到问题我们解决不了,就要靠组织上帮助了。

尚守永握住他的手说,好,你带头干,大胆干,村里、乡里都会支持你!

望着李成付转身离开,他倒背双手弓着的身影渐渐远去,尚守永心里平静不下来,他没有想到,推行“一户一块田”,李成付将会是黄园村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在黄园村,李成付是一个很有特点的人,虽然年纪很大了,又担任村民组组长,但没人看得起他。他不仅长相不起眼,形象比较差,而且穿戴邋里邋遢,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生活马马虎虎,又不善言辞,村里人平时不把他当回事。但李成付这个人又有让人佩服的地方,就是他自己过日子不讲究,但愿意为大家干事,能吃苦耐劳,还不怕受委屈,对村民们有时的讽刺挖苦不放在心上。

我问,李成付他们组搞“一户一块田”,真是第一个搞成的吗?

尚守永他们说,是的,他们袁一组是第一个搞成的,后来他又推动二组、三组、四组都搞成了。李成付是个能干事的人,虽然过程中困难多、矛盾多,麻烦不少,但在李成付的带动和努力下,还是搞成了。

座谈中,尚守永他们说,两名老党员赵明亮、赵明珍在这次并地过程中,也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我提出想去见见这两位老党员,和他们再聊聊并地过程中的一些事情。尚守永说,喊他们来这里方便。

下午,在村部办公室,我见到了他们。

赵明亮,今年73岁,黑黑的面庞,面容和善,身板比较硬朗。他20多岁就当了生产队长,后来当过村治保主任,1991年入党。

赵明珍,今年82岁,头发几乎全白了,身体明显虚弱。他1958年参军,1961年入党。后退伍到地方煤矿,下过矿井采煤,也干过其他工作。1991年退休后,回到黄园老家。

于是,与两位老党员、几名村干部继续聊着“一户一块田”的事。

李成付做事还是动脑子的,多年做基层干部,总是积累了一些工作经验。他在得到村书记尚守永坚定支持后,开始启动“小田并大田”工作。

他首先召开党员会议,研究如何开展并地工作。他说,你们也都大致听说了一些情况,现在群众的积极性很高,我们四个组先从一组开始搞,然后其他几个组接着搞。大家都是党员,平时也许显不着什么,这个时候可要带头啊,党员的心要齐,要首先表态同意。然后,每个党员要负责做好各自亲属的工作,不能拖后腿。会上,赵明亮、赵明珍等积极表态,支持李成付工作。

接着,李成付召开了每个村民组的代表会议。每个组选出了几名代表,大都是比较有能力、有点影响力的人。李成付要求,每个人各自牵头几家亲戚,要把思想工作做好。

开了两个会,李成付还是不放心,他又专门找了赵明亮、赵明珍两人。李成付开门见山,见面就说,并地的事,要请你两位支持帮助。

赵明亮、赵明珍说,我们已经在会上表态了,支持你的工作。

李成付推心置腹地说,我心里盘算过了,这事不会容易,有的家庭情况,你们也能想到。我们先从一组开始并地,你们两位虽然不在一组,但你们在村里年长,有威望,又是老党员,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并地是搞不成的。一组搞不成,后面就不好搞了。我们遇到难题,需要做工作解决的时候,一定请你们出面才行。

赵明亮、赵明珍再次答应了李成付,他这才放心。

时机差不多成熟了,李成付召集一组30多户村民开会。村书记尚守永等村干部被李成付请到会场指导。

李成付请尚守永先作动员讲话。

尚守永说,小田并大田,采取互换并块方式,实行“一户一块田”耕种,大家都听说了,有的也跑到并地的村看过了,心里应该明白,好处是很多的。这种做法,符合国家《土地承包法》、省《土地承包法办法》,符合中央的文件规定。蚌埠市政府、我们县政府也出台了文件,鼓励我们农户在自愿前提下互换并地,推行“一户一块田”。在我们徐圩乡,殷尚村2014年3月就开始搞了,其他村也陆续推广了,实践证明,效果非常好,对每家每户都有好处。并地以后,减少了沟、渠、路,我们的耕种面积都增加了;地块变大以后,方便了机械化耕作,生产成本节约了,富余出来的劳动力,可以另外去打工挣钱了;地块变大了,每家每户的地邻大大减少,我们的矛盾纠纷自然也就减少了。另外,上级还有奖励,对实施“一户一块田”合并土地100亩以上的村,市里每亩奖补100元,我们县里同时配套每亩奖补100元,奖补资金主要用于并地地块农田基础设施建设以及村民组内公益事业,这对我们的生产耕种、提高收成和其他事物都是大有帮助的。所以,我希望对大家好的事情,都要积极支持。我们黄园村选定你们袁湖一组最先开始,是希望你们给全村带个好头,也请大家多多支持李成付他们的工作。谢谢大家了!

李成付请尚守永等人来会上讲话,那可是起作用的,村民们心里也清楚。尚守永讲过后,李成付没有多说什么,就是希望每家每户都支持同意。他说,我们要成立一个工作组,制定具体的并地方案,还要上门征求每户意见。

工作真正开展以后,李成付、赵明亮、赵明珍他们遇到的实际困难和矛盾,比事先想象得要多。一组最先搞,他们经验不足,遇到不少难心事,后来二组、三组、四组接着搞,他们有了经验,但同样会遇到新的问题,有的更难弄。

李成付带着工作组成员挨家挨户征求意见,绝大多数农户都表示支持,但都提出自家的要求。几轮下来,意见一大堆,矛盾一大筐,这家觉得这个不合适,那家又说那个不合适,工作实在难以推进。别的不说,就连他李成付自己的侄子开始都不支持,为此,李成付实在气不过,还和侄子打了一架。

当然,李成付并不气馁,他也没有退路,再难也要搞下去。他一方面天天在做农户的思想工作,同时又每天找赵明亮、赵明珍,有时一天能找多趟,搬动他们出面,专攻“关键少数”。

在几个组并地的几个月中,两位老党员也的确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赵明亮首先要做通自己儿子的工作,不然没有说服力。但他儿子一开始偏偏就不同意,因为以前承包地分得比较好,实际亩数又比原来多。赵明亮几次说不通,就动了威严,儿子还不服,父子俩闹得也动了手。最后,不同意也不行。赵明亮自己的儿子同意了,他再去做其他农户的工作,就容易了。但赵明亮“得罪”了儿子,一直到现在,儿子对赵明亮还有气,爷俩虽然住得近,天天能碰面,但互相都不说话。

赵明珍也遇到了来自家庭的阻力。他本人是从城里退休回老家的,村里并没有他的承包地,可以说,换地、并地的事,和他没有关系,他完全可以不问事。而且,赵明珍还做过大手术,身体还没有恢复好。他的两个孩子都在外地打工,多次打电话回来,劝他不要过问村里并地的事。儿女们说赵明珍:你不要多管闲事,这么大年纪了,身体又不好,你去管闲事,尽得罪人,还会招人骂。

赵明珍理解子女的关心,但他是个有原则的人,他认准了的事情就要干。他说:“我是一名老党员,这点觉悟还没有吗?并地对大家有好处,政府还大力帮助,我们为什么不做呢?我别的能力没有,支持干部工作,做做群众的思想工作,还是可以的。”这中间,赵明珍也动手打过人,是他堂侄子开始坚决反对,赵明珍反复做工作,堂侄子还是阻挠,他实在气不过了,才打了堂侄子。

并地的过程确实够艰难的,做群众的思想工作也是费尽周折,想出了各种办法。当然,李成付、赵明亮、赵明珍他们还是成功了,少数农户从不理解、不支持,到最后都同意并地,还是顾全大局的。

在这个艰难的过程中,遇到了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李成付就去搬动尚守永、尚守平他们村干部给做工作、想办法,总之,一定要使每户都同意。

所有农户都同意以后,之后的工作就是按照方案和程序进行,比较顺利了。李成付带着人,顶着烈日在玉米地里丈量土地,身上天天都有新的划伤。这期间,赵明亮、赵明珍也是跑前跑后,帮着量地,协调事情。

尚守永深有感触地说,李成付干事的劲头、一心为群众的精神,是让人佩服的,作为农村最基层的干部,他是称职而且优秀的。

尚守永更是敬佩两位老党员,赵明亮、赵明珍在事关群众利益的事情面前,表现出了很高的责任意识,不厌其烦地做群众工作,发挥了模范带头作用。特别是赵明珍,不缺吃穿,又不种地,但热心支持、推动并地工作,就凭着朴素的共产党员意识。

四个组的地终于重新划分好,都落到每家每户头上了,但让村民们没有想到,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李成付死了!

并地的事告一段落后,村民们发现李成付一下子变得更老了,相貌更差了,但大家对他不再是看不起了,而是生出一份敬意。

李成付家的玉米头一天下午机收后,第二天上午,他到地里捡拾收割机撒下的玉米。他先是捡了一口袋背回家,又回头捡了第二袋背着往家走。有人发现,李成付弓着腰、低着头,慢慢走着,天很燥热,他身上、头上没有个整齐样,装玉米的口袋坠得他行走起来似乎很艰难。当他正走到村口一座小桥上时,停下不走了,身子摇晃了两下,突然就跌倒在桥上,玉米棒子滚撒在地上。村民一看这情况,赶忙跑过去喊他,但李成付已经不省人事。

尚守永等村干部及时赶到了,村卫生室也来人急救,救护车也来了,但李成付因突发心梗,没有抢救过来,不幸去世。

李成付走得太突然了,村民们似乎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大家在表现出惋惜之余,都有了一个共同的认识:他是累死的。他都这么大年纪了,几个月来,为了并地的事,太操心、太累了,还天天受气。他把大家的事情忙好了,没想到就这么走了。

李成付的突然去世,也惊动了干部们,乡领导、村干部、包村干部都前来吊唁。从干部到群众,对李成付无不表达一份敬意。

黄园村本来规定,党员去世给200元,但并不是党员的李成付去世了,村里破例给了500元。

安葬他的那天,乡亲们、男女老少都来了,都来为李成付送上最后一程,不光是他自己的孩子、亲戚,村里的晚辈、年轻人也都自发为他披麻戴孝、磕头行礼。送行的队伍绵延很长,人们默默地为这样一个令人尊重的“小人物”送行,一直把他送到他一辈子不曾离开、终身为之劳作的土地里。



一个团结进取肯干事的班子

黄园村的“两委”班子很团结,我在采访座谈中就能感觉出来,而且他们愿意干事,还能干成事。

赵明亮、赵明珍等党员、村民也都一致称赞尚守永书记当得好,“两委”班子团结好,都不争权争利,一心一意把村里工作干好,把群众的事情办好。

黄园村的“两委”班子好,关键是有一个好的带头人——村总支书记尚守永。他1963年生,大专学历。曾在2002年当选为怀远县人大代表,2011、2016年当选两届怀远县党代会代表。尚守永算得上是黄园村的“老干部”了,他从21岁就开始当村干部,从1995年32岁至今,一直担任村书记。

还有,村委会主任尚守平也是一位勤恳干事的人。他1968年生,1990年开始当村干部,2011年,当村主任。我问他,年轻的时候就没想着外出打工或者干点别的吗?他说,当年也想过外出打工,学一门技艺,那收入肯定比现在多。但自从当了村干部,就一心干下来了,不再去想别的事了。

尚守永当书记的第二年,就开始谋划修路,他清楚,农村要改变落后面貌,要发展经济,没有像样的道路是不行的,这是发展中最起码的基础设施。

但他的想法,最初看好的人似乎不多,不仅群众,连有的上级干部都不抱乐观态度。但尚守永认定了这是该做的好事,一定要想方设法干好。于是,他顶着压力开始修路了。

工作启动了,难度真是大,钱的问题、占地的问题、群众利益问题,还有路的走向、长度问题,不同自然村意见不一样,甚至上访。问题都来了,都要面临,都要解决。好在尚守永不畏困难,坚持下来了,路就修成了。后来,从砂石路,到一条条水泥路,都陆续修通、连接起来,村民们一天天感觉村容村貌在变化,都称赞他们有一个好书记。

当时,黄园村的村部就几间旧瓦房,非常简陋,办公不方便,群众来办事不方便,也有碍黄园村的形象,尚守永就决心要改变。他跑乡跑县、跑有关部门争取资金,终于盖了两层楼的村部,院落、广场也有了,同时又在对面建了新的村卫生室,群众看病、吊水更方便了。还有修建经过村部门前的这条046县道,7米宽的柏油路,也有尚守永的一份功劳。

说到推行“一户一块田”,尚守永说,农村土地经营模式确实要变革了,承包地的“零碎化”,甚至出现一些“巴掌田”,严重阻碍了农业的提升和发展。还有,户与户之间矛盾多,田间地头的纠纷经常发生,难以根本性地处理。

村“两委”意见很统一,完全赞同搞“一户一块田”,绝大多数的群众也是愿意的,但往往就是少数户,甚至就那么一户,因为某个原因不同意,整个组都不能搞。村民之间往往因为一点利益都发生矛盾。有这样两家,因为一棵树归属的争执,闹得不可开交,甚至打起了官司,对簿公堂,到现在都没有解决。现在群众工作特别难做,没有什么好办法,没有手段,不能强制,不能踩红线,出了问题要自己承担,所以,我们村里压力是很大的。但怎么办呢,困难归困难,工作还是要继续推进的。

这时,尚守永的手机响了。挂了电话,他告诉我,刚才这个电话也是讲并地的事。他手一指,就是村部对面不远的张圩组的片长打来的电话,他们这个组正在搞并地,遇到难题了,要他去帮着解决。

推行“一户一块田”工作之难,尚守永给我叙述了一个例子,说这一户思想工作难做死了,那真是费大劲了,还特别伤脑经。

这人姓袁,60多岁,属于李成付那四个组里面的。老袁家里有30多亩地,分散成6块,其中有2块是好地,有10多亩,靠着沟渠,能浇地、能排水,因此,他不愿意并地换田。

开始是村民组做工作,李成付找他谈了多次,他不同意。然后又拉着赵明亮等人去做工作,好话歹话都说了,仍不行。就他一户不愿意,整个组就没法搞下去。

没有办法了,只好去找尚守永来解决。尚守永也是前后跑了多趟,老袁开始是坚决不愿意、不松口。后来,尚守永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说出来商量。他才说出自己的条件:他家的30多亩地一定是一块地,不全是好地没关系,但不能是孬地,至少是中等的地块。尚守永说,你这样要求,其他户肯定不会干的。后来,村里为了解决这个难题,经过商量,答应给他调一块地。结果他嫌地块不好,不要。最后还是搞不下去。

这样以来,就老袁一家不同意,这袁二组其他20多户都同意,也没法进行,事情就僵持住了。而且,连外出打工的村民都被喊回来了,他们也都同意了,就准备抓阄、分好地,还要回去打工呢,但老袁就是不干。

这时候,群众就有闲话了,不仅对李成付有意见,更是对尚守永有看法了,他们说,这样搞下去,书记还能干吗?

尚守永听到这些话,当然不舒服。其实他心里也有委屈,自己没少做工作,为这事天天吃不好、睡不好。他想的是,绝大多数农户积极性这样高,都支持并地换田,就因为个别农户不同意,影响整个工作,村干部在群众中也没有威信了,下一步全村工作还怎么推进?

这时,赵明亮、赵明珍也来找尚守永谈了,说大家都在等着呢,都看着你了,工作开展不下去,群众有意见,你不能这样干了,还要想办法。

尚守永去寻求乡里的支持,他找到乡党委宣传部长施传义,报告了袁二组并地遇到的难题。施部长就来到村里,把老袁喊来,村干部、村民代表都在场,给老袁耐心做思想工作,把“一户一块田”的好处反复说,而且把目前的情势以及村民的反映都告诉他,请他顾全大局,处理好与群众的关系。但是,老袁还是不松口,他说自己也知道并地好,但不满足自己的条件,就不行。

这下尚守永的压力更大了,而且有些急躁。他再次找来老袁,说,你这不是成心捣蛋吗?你平时还算支持工作,可是现在遇到事情了,就不支持了,也不考虑大家的利益了。你提出的条件,我们也考虑到了,也有方案,可你就是不愿意。你这样搞,还让我这书记怎么工作?我也不干算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但老袁就是埋着头,不吭气,不答应,最后,猛一起身,走了。

事情不能老是拖下去,特别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再不解决问题,真不行了,不仅“一户一块田”推进不下去,村里其他方面工作也会受影响了。尚守永跟“两委”班子成员商量,也征求了相关人员意见,说实在不行,只要每户都同意,我们就把人集中起来抓阄,老袁说不定也会来。

这一天上午,其他20多户都到齐了,但老袁仍不参加,左喊右喊都不来,无法进行抓阄。这时,尚守永果断要求大家抓阄,说剩下的一个号头就是老袁的。结果,留给老袁的是两块地,老袁知道后,认为没有达到自己的要求。

老袁下午就来找尚守永,说自己很难受,心里、身体都不舒服,对分地结果不能接受。

尚守永说,你不接受也不行了,地块已经分过了,各家各户都领去了。

老袁又提出要求,还种他家原来的地块。

尚守永说,现在不可能了,地都重新划分好了,你原来的地已经是人家的了,还能再换回来吗?尚守永进一步做老袁的思想工作,说你就接受这个结果吧,我们村里不会不管你的,下一步可以对你现在新分的地进行整治、改造,尽量达到你的要求。

老袁听尚守永这么一说,才勉强认可。

尚守永感慨说,你看工作可难推进。我也深有同感地说,你们乡村干部特别是村一级干部,要具体面对每一个农户,处理每一家问题,就是不容易。

尚守永说,刚才讲的老袁工作难做,好歹是最后解决了。现在还有一组,也面临相同的问题,其他每家都同意了,就是其中一户不同意,因为他想要某一块好地,可是大家又不能同意,到现在这一组还停在那里,没法搞下去。

尚守永介绍,从去年到今年4月,黄园村实行“一户一块田”已达3000亩左右。目前还没有搞成“一户一块田”的村民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没有领头的人,农户组织不起来,工作不好开展;二是组里面总有几户不干,都知道工作难做,没有动起来。其实,绝大多数农户积极性非常高,都看到了并地带来的好处,都想尽快搞成。已经搞好的地块,沟渠、道路都重新整修了,耕种、收割、灌溉多方便!不仅如此,县农委还做到“三个统一”,就是统一提供种子,免费给农户统一播种、统一打农药。这多好,群众当然喜欢了。因此,我们还要想方设法推动这项工作,把好事办好。

采访中,我注意到,作为村干部的尚守永,还注意读书学习,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本《塘约道路》,这是一部关于农村命运和农民状况的纪实作品,主要写贵州省安顺市塘约村农民自十八大以来在基层的探索实践,它不同于小岗村,也有别于华西村,它吸收了新中国诞生以来,包括改革开放至今的经验和成就,具有普遍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

尚守永说,我最近在看这本书,也在思考一些问题。说着,他读起了书中的一段话,这是一段关于农村土地改革中存在诸多问题的论述。他说,这本书写得好,里面提出了有关农村改革和发展的许多问题,有些问题我们这里同样存在。比如实行“一户一块田”,只是市、县出台了指导性文件,国家没有出台文件,也没有明确的法律规定,操作中就存在很大难度,遇到很多问题。还有,要求以村民小组为单位、尊重农民意愿、百分之百同意,能不能采取更为灵活的方式?少数服从多数行不行?农村土地改革下一步怎么走?怎样才能发展高效农业?

尚守永提出的问题,也是众多乡村干部的思考。在这几天与徐圩乡、黄园村的干部采访、交流中,我感受到他们扎根于农村,又长期工作在农村,终日与农民、土地打交道,在忙不完的基层事务中,还能在思考一些问题,更为难能可贵。

说起黄园村今后的发展,尚守永说,我们村一方面要推进“一户一块田”工作,尽快让小田变大田,这样,灌溉、排水解决了,生产道路也宽了,我们就可以发展特色产业,提高农业效率,增加农民收入。另一方面,我们也要想打造美丽乡村。我们村是县林业局帮扶的,就想在林业上做文章,房前屋后、道路两边都栽种上各种果树、花木,并逐步推广到田间地头,以打造林业经济、观光经济。这样,有了基础条件,村庄也变美了,才好引来项目投资,才会有更好地发展。

好啊,不错的发展思路,很好的发展方向,希望黄园村的“美丽乡村”尽早实现。

采访就要结束了,我提出去田里看看,尚守永、尚守平、袁德明与我一起走向已经实施“一户一块田”并整治过的大田里。一眼望过去,平整的田野里是葱绿的麦苗,田边黄灿灿的油菜花还在开放,脚下是刚修好的生产道路,眼前是才挖过的大沟渠,真是“田成方、林成行、渠相连、路相通、旱能灌、涝能排”。 

这就是希望的田野!

这就是希望的土地!


(本作品收录于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大型报告文学集《风起徐圩》)                    



(作者单位:蚌埠市委党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