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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作速递 | 作家何世平作品刊于《绿洲》《当代人》等

发布时间:2022-01-17  来源:安徽作家网  作者:安徽作家网

  我省作家何世平2021年作品发表情况如下: 

  中篇小说《邻居》发《绿洲》2021年第4期;

  短篇小说《老同学》发《当代人》2021年第12期;

  散文《父亲的小屋》发《散文百家》第5期;

  短篇小说《合肥》发《滇池》2022第1期。











作品节选







老同学(节选)






  在学校时,我对谢小明还真的没什么印象。要说有印象那也是后来才有。那个时候,从镇上的初中回家,我几乎天天肩背着扁担和绳索,腰里别一把砍刀路过谢小明家门口,去山里砍柴。我的心里别提有多别扭。谢小明家坐落在小镇的中心,几间大瓦房,白色的石灰墙,家里是水泥地面。这在当时的小镇上绝对是上上人家。

  我砍柴路过他家的门前,只要看见他在家里我就立即转过头,眼看着别处。如果看见他不在家时,我就会鬼鬼祟祟朝他家里多瞄上几眼。我隐隐约约地发现,谢小明上面有两个哥哥,听说是小镇很有名气的木匠。据说乡里新盖的电影院的木工活儿就出自这两弟兄之手。谢小明下面还有一个妹妹。

  后来才知道,那个不是妹妹,原来与谢小明是双胞胎。她还是姐姐。这位姐姐个头儿不高,白白胖胖。谢小明也个头儿不高,一副敦实的模样。姐姐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叫谢小妹。

  以上不是我找人打听的,是我平时路过他家门前陆陆续续观察到的。我还发现我还在砍柴的时候,他在家里开的理发店不知哪天开业了。外观倒没怎么变化,家里的地面变成了水磨石,堂屋的墙上嵌着几块大大方方的玻璃镜片。空中拉着细绳,上面挂满五颜六色的彩旗。

  依我当时的判断,谢小明的“小明理发店”在当时的小镇上,应该是最时尚的。谢小明的发型和穿着也跟着时尚起来。这些让路过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的发型到现在我还记得,就是像女人一样的长发,清清爽爽地披在脑后,洋气十足。这还不算,最洋气的是他两鬓的络腮胡子,它们自由自在地长在他年轻的脸上。

  这就是小镇青年。

  也难怪,他有一个做木匠的父亲,又居住在小镇上。哪像我,虽然与他相隔几里,却是不折不扣的乡下。我的父亲平时也做买卖。可他总是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加倍地输掉,然后在家里一贫如洗的情况下再去挣钱还债。父亲要是不赌钱,也许我现在还在学校读书。这样的话我也许就不眼馋镇上的谢小明了。可我现在几乎天天要路过他家门前去十多里外的山里砍柴。早上去肚子吃得像西瓜,下午回来的路上肚子饿得像瘪了的皮球。走路都觉得费劲,何况肩上还担着几十斤重的柴。

  一位美女跟在谢小明后面招摇过市的时候,林场的同学告诉我,那是信用社会计家的千金,叫陈靖。陈靖是非农户口,本来是在小镇的门市部上班,这几年门市部的生意虽然每况愈下,但这不妨碍乡政府的小干事们想跟陈靖交朋友。可人家陈靖偏偏一个都瞧不上,唯独看上了搞理发的谢小明。即使陈靖不与谢小明在一起也很招人眼目。她走在小镇的青石街道上,皮鞋笃笃的声响一路追随,身旁跟着一只纯白如雪的狮毛小狗。

  我这位林场的同学虽然也已离开学校,而且我们在学校里的关系不是太铁,可现在我们的关系变得异常亲近。原因之一,他见到我时主动喊我的名字,还主动到我家造访。他说,我知道你自卑,现在我先到你家来串门,你以后也该到我家去串门了吧?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去了他林场的家。

  就这样一来二往,我们变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差点忘记说名字了,他叫王刚强。谢小明虽然见到我吊儿郎当,可他见着王刚强时,却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原因之一,可能是王刚强有正式工作吧。王刚强却不这样认为,自从谢小明开了理发店,他就一直没有去其他理发店理过发,他是“小明理发店”忠实而坚定的客户。他这样说,也的确有道理。

  在这方面我做得不够,自从谢小明的理发店开起来后,我有的只有眼红,我没有进去照顾他一回生意。不是我不想进去,也不是我出不起那个钱,实在是他目中无人。他有时候站在走廊上,我正好走在小镇青石条铺就的街道上,与站在走廊上的谢小明几乎是擦肩而过。可是他就有那个本事,对我视而不见。我有时脑袋发热准备跟他打个招呼,可每每看见他那副样子,我也只好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心里却异常纠结。

  我在想,假如王刚强此时走在街上,谢小明可否看见?这个答案但愿没有。

  也就是在那天下午,林场在千山水库的下面设卡,没收我们这些在山里担柴的男男女女身上的柴。那天被拦截的队伍很长。林场的人说,是为了响应上级号召,维护山林。大道理说过之后就一个一个地命令,解去系着的扁担和绳索。不愿意自己动手的林场护林队自然有人卸下你的绳索。一看这样,只要在他们面前,都自己解去绳索和扁担。

  他们一大班人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也动手去解绳索和扁担。就在这时,一只脚轻轻踩在我的手上。我抬眼打量踩住我手的人,却见王刚强在对我眨巴眼睛。他小声告诉我,不要动。他尾随着队伍去了我后面。我只好低着头,坐在我的柴担上等。

  待长长的队伍只剩下一捆一捆的柴禾时,王刚强在我边上说,你还不走,下次不要砍了。就在挑起柴禾的刹那,我看见谢小明和他的未婚妻陈靖站在离我不远的水库斜堤上漫不经心地朝我这边眺望,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他们身旁的白色狮毛小狗也顺着主人的目光朝这边汪汪地吠叫。

  那天我回家,村里人好奇,怎么我们去的人都空手而归,你还担着柴回来了?我却没有一点兴奋,也懒得说我同学当时用脚抵住了我解绳索的手。这个村里人都知道,王刚强来我家他们都看见过。他们都缠着我要我说当时的情形。我不想说,谢小明和陈靖站在水库斜堤的画面就在我的脑子里,那只纯白的狮毛小狗仿佛还站在眼前吠叫。我怕我一说,我的眼泪就要排山倒海地流下来。

  村里人见我不说,都绷着脸责怪我故意卖关子。真是狗头上顶不了四两油!我懒得反驳,他们怎么知道我心里的苦衷。

  我开始厌倦砍柴。我心里恨死了砍柴。丢人现眼。

  家里加盖一间灶屋,父亲请了一个瓦匠敖师傅来做了十来天。瓦匠师傅天天说外面的活儿比家门口的挣钱,那里天天带口信来,真的要去了。他这么一说,父亲生怕他走了,天天好菜招待,供他自己都舍不得抽的“大江”牌香烟。这种烟当时五毛一包,据说档次非常高。

  在灶屋建好的那晚,父亲才敢问他这段时间口口声声说的外面,到底是哪里?敖师傅说,是在界山。说这话的时候,我正站在桌边吃饭。这个话说过没两天,我决意去找敖师傅。找到他,就给他打下手儿,做小工。哪怕他不给工钱,只要给我饭吃就行。这样比去山里砍柴强好多倍。

  在家里吃过早饭,我不慌不忙走到离家只有三四里路远的马路上。这条马路是条县道。东头通往县城,西头通往几十里开外叫做丫山的偏远乡镇。我知道界山,它在县城的南边,与皖南山区的一个邻县交界。我家离县城三十里,界山离县城也是三十里。

  我来到铺满石子和黄土的马路上,看到一辆从丫山方向开往县城的班车。我连手都没挥一下。班车要到站才停车。

  一个站有多远?我所在的小镇离县城三十里路。这其间没有乡镇。有一次下大雨,我从县城坐班车回家,指望师傅能在家后面的马路上停一下车。我把嗓子都喊哑了,师傅只说了四个字,到站停车。喊到后来我很生气,甚至是带着愤怒。满车的乘客对我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们不理解,还没到站,怎么就要下车?他们哪里知道,我家离小镇有十里之遥。

  班车在我身边款款驶过,掀起的尘埃像雾一般将我包裹其中,旋即又散了去。天上云层很厚,却透着亮色,让人感觉太阳马上就要露脸。我的心情很好,假如今天找到敖师傅,我马上央求他收下我给他做小工。我一定卖力地给他和砂浆,拎泥桶,搬砖递砖。

  还没走两里路,身后传来“嗵嗵嗵”的声音。我扭头见后面开来了一辆手扶拖拉机。我又回头睃了一眼,拖拉机后面的拖斗是空的,一定是去县城拖货品的。当拖拉机开到我身边时,我甩开大步转身跑着将双手攥住拖拉机后斗沿,右脚迅疾搭上边上薄沿,左脚顺势越过后沿,右脚也跟着越过,这样整个人蹲在了拖斗里。

  前面黑亮皮肤的中年驾驶员回头看了一眼,毫无表情地转过头,继续开车。蹲在拖斗里,我暗自庆幸,爬上了拖拉机,我就会省去三十里的走路之苦。

  到县城后,走过县城猪大肠似的街道,我从西门到达东门,才又走上去界山的沙石马路。到界山时,已经是晌午。

  早上在家吃的是稀饭,现在已经是饥肠辘辘。我走进路边一家小吃店,买了两个馒头站在那儿狼吞虎咽。回头对着小吃店又瞅了一眼,我还没有吃饱,可我身上没那么多钱。

  我只得边走边打听界山粮站,那天敖师傅说,在界山粮站给公家盖房子。只要找到敖师傅,就找到了活计。那样我就不愁没钱买馒头了。

  几乎是把界山这个小镇走到尽头时,才找到界山粮站。里面稀稀落落住着几户人家。他们有的端着碗在往嘴里扒饭。当听说我打听一个叫敖师傅的人时,都摇着头表示没见过这个人。他们说,这里公家的房子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还盖?我一脸茫然。

  走在回程的路上,我失望至极。

  就在这时,后面开过来一辆空着的大型拖拉机。已经是下午,两个三十里,再加上县城东门到西门的四五里路,我走到家不定是晚上什么时候。我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当大型拖拉机驶到我身边时,毫不犹豫地攀上了斗沿。大型拖拉机比起手扶拖拉机,简直就是一个庞然大物。我尝试着迈了好几次腿,就是迈不过斗沿,这时我发现是我体力出了问题。挂在拖斗沿上,我想下来又没有胆量,因为大型拖拉机的拖斗离地面实在太高。

  就在这时,拖拉机停在了路边,一脸油污的中年师傅望着已经站在地上的我,问我去哪里。我说去县城。他说你还不赶快上去。我不相信地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没有恶意,便翻身爬进了拖斗。

  我到家时,已经是黄昏。父亲问我今天到哪儿去了。我不敢说去了界山,我说去了趟县城。父亲说,你胆子真大,就玩到现在才回家?我顾不得父亲的怒骂,就着母亲端给我的热饭,狼吞虎咽。

  ......



作者简介




  何世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清明》《安徽文学》《鸭绿江》《山东文学》《文学界》《满族文学》《当代小说》《红豆》等多家文学期刊发表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