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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稚 | 武家纪事

发布时间:2018-01-29  来源:《长江文艺》2017年第12期  作者:武稚



我爸对电视有感情,在如今多媒体的时代,我爸坚持看电视,他的信息来源主要就是依赖电视。

我爸看电视,不是像年轻人专看韩剧、宫殿剧,而是专找新闻看。但几个重要新闻节目,总是卡在我家吃饭的时间,比如晚上七点整的新闻连播,中午十二点整的国际新闻等。这个时候,我妈已把饭做好端上桌子了,我爸还坐在沙发上,伸长脖子在看新闻。

我妈先是小声喊两遍,吃饭,我爸充耳不闻,最后惹得我妈怒喝一声,吃饭!我爸好不容易才起身,坐到桌边了,但吃着吃着不见了,他端着一碗饭又回到了电视机前。我妈总是说,你看能有什么办法,还怪我态度不好吗?

夜里,我爸看到很晚才上床,我妈就会讽刺地问:“电视台下班了吗?”

我爸就会麻木地说:“没下班,是我关了。”

自从我弟弟生了一个女孩后,我爸就盼着政策松动放开二胎。我爸盯着电视悲一年喜一年地看,有几年觉得有希望了,可后来政策又不动了。我们常常笑话他是在痴心妄想,独生子女是国家的政策,能随意改变吗?但二胎政策还真的放开了。那天电视里播这条新闻时,我爸乐得蹦了起来,硬把我妈拖到电视前,看得我妈心服口服。在我们家,这成了我爸看电视的成功案例。我爸说只要心诚,没有盼不到的事情。

我爸还有一个愿望,就是盼海峡两岸统一。平时我爸一说到两岸关系,立马就来了精神,能滔滔不绝地跟你讲一天,仿佛他就是“国台办”的。

电视台有个海峡两岸的节目,我爸早上一遍看,中午一遍看,晚上一遍看。即使是重播的,我爸也看得津津有味。我妈就埋怨说:“你要是有子女在台湾,你这么挣命似的看也行,你家一辈子穷得要饭,上辈子海都没见过,你关注个啥海峡两岸?”

我爸挠着短短的白发,嗯嗯地笑着说:“二胎政策不是盼到了吗,两岸统一有什么盼不到?”

我妈仍不开笑脸,说:“你不能死,你一定要盼到两岸统一,两岸这个事离不了你。”

二胎政策给我爸盼到了,但两岸统一这个事我们心里还真没有谱,我爸却胸有成竹地说:“你们不懂,中国已经有行动了!”

生活就这么平静地进行着,波澜不惊。前几年,我爸退休了,有一天,他决定要写家谱。我爸在党史办工作,一辈子写了无数的志和传,他了解史志类的东西在历史上的重要作用,他对编写这类东西得心应手,国此他有信心能写好家谱。因为我们姓武,我爸就把家谱叫《武家纪事》。

我爸上午去买菜,中午吃过饭后,就在向南的阳台上摆开了摊子写家谱。一张高木椅是写字台,他坐在小板凳上,地下都摆满了资料,天天拿着放大镜在故纸堆里寻找“坟茔遗址”等。

我妈从来不到阳台上去,两人相安无事。

我爸写家谱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每天晚上看完了七点整的新闻连播后,准时离开电视,坐到书桌前。有一次,我妈生病住院了,我爸去陪护,他带着一个小板凳,把稿纸摊在病床上,就开始写起来。我妈喊他一次,他喊护士一次。我妈睡着了,药瓶里的水吊完了,红色的血液顺着细管向上爬,快要摸到瓶子了,我爸还没发现。护士发现了,惊乍乍地冲过来,说:“你这老爷子是怎么看护病人的,这里是医院,要写你回家去写。”

我爸这才从文字堆中惊醒过来,我妈无奈地苦笑笑,自知他的无可救药。

我爸对写家谱的态度十分严谨,有时写着写着对过去的事有点模糊了,就让我们陪着他去老家荣家渡考察。

我爸自从离开荣家渡后,已有二十多年没有回去过了。呈现在我们眼前的荣家渡村,与过去已不一样了,村后原来有一口池塘,里面长满了荷叶、鸡头菱和青萍,我奶每天趴在这里洗衣服,洗喂猪的青草。我妈则在这里挑水浇地,一天得挑三十多担水。如今池塘不见了,已平整成了一块麦地。

在我家老屋的宅基上,那时,我妈花了两个月时间,在村里盖了三间新瓦房。在家门口的西边,有一棵齐着屋檐的老枣树,成串的枣子全垂挂在瓦片上。门东边是一棵歪着身子的老槐树,那是我们的秋千树,树身是被我们一个又一个秋千荡歪的。夜晚,在煤油灯下,我妈总是在灯影里,糊鞋帮、纳鞋底,床上我们五个孩子在熟睡,身子上压着旧棉袄、旧棉裤。空气里有股异味,火炉上的棉裤要不时地翻一翻。后来,我们家回了城里,这老屋连同宅基地都卖给村里一户同宗的人家了。现在,那座老房子已被拆着无影无踪,上面矗立着一座二层小楼,院子里一片清静。

在村头,我又看到那座小学校了,那时我妈在这里当老师。我妈上课的时候,孩子们坐在屋里听,村民站在屋外听。我妈教语文,教数学,教音乐,我妈还吹哨子教体育,还兼打上下课的铃。我妈课讲得好,市里、县里的领导都来观摩,全村的人都称我妈为“张先生”。

我们来到村外的祖坟上,几个突起的土堆里埋葬着我们的祖先,我爸给我们介绍着,但我们对其他坟地里的人都没有记忆,唯有对奶奶的坟有一种亲切感,奶奶在那些艰难的日子,与我们共患难,还没等到我们长大就去世了。

一位老人看见了我们,老远就从村里跑了过来。在乡下,从谁家的老坟地上就可以确定是谁家的人了。老人看到我爸很欣喜,拉着我爸的手,邀请我爸回家去坐坐,我爸沉默了一下,说不去了。两个满头白发的人就在田埂上坐了下来,拉起了家常。

老人问:“你这次回来有啥事吗”

我爸说:“这次回来,是为了修家谱的。”

老人说:“你还不忘祖哩,有的人一到城里就把祖宗忘了。”

从老家回来,我们更支持了我爸写家谱的决心,在我们的内心里,那个家荣家渡的家已回不去了,它与我们城里的家是平行的,相互不能代替的。

有一天,我在家的对面楼开会,我站在会议室硕大的玻璃窗前,很快就找到了我家的楼层。在阳光的折射下,阳台的深处是黑暗的,我看到我爸在阳台上的身影,我知道他在写家谱,但他并不知道我在对面的楼里看他。我凝望着,我爸满头的白发是那么分明,如发着光的灯盏。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透过来的是一种宁静和安详。我是第一次这么远地观察他,我太熟悉的爸爸,却给了我一个崭新的形象。他的背后,是一颗沸腾的世界,并不是一座死亡的火山。我想张开口喊一声爸爸,但会议室的窗户玻璃是封闭的。

我爸写完家谱的最后一篇是在一个秋天的下午,外面是宁静的,远处有一两声汽车的鸣笛,楼上的一户人家不知在弄啥,发出沉闷的拖动声音,我爸把笔往桌上一抛,想站起身来,但没想到腰酸疼了一下,他躬着身子在屋子里走了几步,才站直了腰。然后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无比的畅快。

我爸终于完成了家谱的初级版,我爸不会电脑,这些稿子都是他一笔一画地在稿纸上写的,他喜滋滋地把一叠厚厚的稿子搬来给我妈看。

我妈不愿看,我妈宁愿看太阳落山也不想看我爸写的家谱。我妈不看,我爸就觉得不能印。在我爸的一再动员下,我妈就开始看了,这一看就看出了风波。



我妈费了几天的工夫,把我爸的蝇头小字看完。

那天,我爸爸坐在沙发的一头,我妈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我爸原认为,我妈看完家谱会夸赞几句的,毕竟这每一个字里都凝聚着自己的心血,而且我爸把家谱反复修改了两次,条理清晰,事件充实,是一本不错的家谱。

电视里在放着我爸爱看的新闻,我妈一抬手用遥控器把电视关了,我爸抬头看了一眼我妈,只见我妈冷若冰霜,面目扭曲。

我妈把书稿朝茶几上一摔,指着我爸说:“我问你几个问题!”我爸心悸了一下,木然地没动。

第一个问题是关于安葬我外婆的五千块钱之事。我妈年轻时在县城的建设小学任教,那时候“建设小学”是多么响亮的名字,只有“红旗小学”能和它媲美。接着教师队伍出现了问题,所谓“叛徒”、“特务”、“没有改造好的地富反右分子”,以及“顽固不化的走资派”相继在教师队伍中出现,国家要清理阶级队伍。我妈是属于不好也不坏的那一部分,但还是被派去“到贫下中农的家门口任教”,我们家的命运从此改变了。

那一年,我妈牵着一个孩子,用被子包着一个孩子,和我外婆一起西出阳关,回到了父亲的原籍荣家渡教书。我妈在这里又相继生下了三个孩子。我外婆的任务是一日三餐,缝补浆洗。我奶的任务是在地里,耕田耙地充当一个男劳力。我妈的任务是怀孕生子和当小学教师。我妈当小学教师是绰绰有余,但生子却不大靠谱,总是事与愿违地生出了几个女儿。

十多年后,我们一大家子返城。孩子们在长大,老人们在变老。先是我奶奶病逝,接着是我外婆病重,我外婆病一次,我家的气氛就沉闷一次。据我妈说,我外婆办后事时,我爸只愿给两千。我妈说,不够,至少得五千。我妈想把外婆的后事办到体面一点,给舅家人看,我爸就想节约一点,因为家里困难。两人为此吵了一场,最后,还是我爸屈服了,拿了五千元。

现在,我妈问我爸:“你妈去世的时候花多少钱?”

我爸像个小学生答:“不记得了。”

我妈敲着茶几说:“看到了吧,你妈去世的时候花多少钱你不记得了,我妈去世的时候,花五千块钱你还记在家谱上,你的用意是什么?”

我妈说完就哭了一气,后悔不该让自己的妈来武家作保姆,无偿地操劳几十年,耗尽了身上所有血汗,死后因五千元钱还留下话柄,被记在家谱上。

应该不应该记到家谱上?爸爸认为修志要尊重事实,我妈认为是别有用心。

我妈又问:“如果尊重事实,那些年我生了四个女孩子,你过年都不回家,怎么不写呢?”我爸挠着白头发,没了声音。这个事情我妈一提起来就心痛,也是我爸一辈子的污点。

我们姐妹四个来到人世,所受到的礼遇是不一样的。我姐出生时,我爸当时也是欣喜的,初为人父嘛。接着我出生了,我爸看了我一眼,就冲着我微微一笑,说真是个干净、漂亮的娃。这一笑也可能是我妈十年生育中唯一值得回眸的,也是我爸平生两笑当中,最值得我妈怀念的。两年后,我大妹出生了,我爸不但没有笑,而且正值过年,也不回家了。这让我妈很伤心,我妈说,她在县医院生下第三个女孩子,出院后,就要过春节了,我们两个大孩子都盼着我爸回家,可一家人等到年三十上午我爸仍没回来。我妈很着急,冒着小雪跑到同事家,借了一块猪肉回家烧烧,一家人才算过了这个年。

又一年后,我小妹出生了,还是一个女孩。妈妈一连生了四个女孩子,让一心盼着有个男孩的爸绝望了。爸爸沉默了数天,忽生了一个臭主意,想用四妹跟人家换一个男孩子养。村民听说后,给我妈找了个叫黑四的男孩子来换我四妹。我妈连寻死的心都有了,每个孩子都是我妈心头上的肉,我妈坚决不同意。四妹留了下来,后来成了有名的医生。

直到我小弟来到人世,我爸的心态才平和下来。

我们多次问过我爸,为什么一定要生男孩,我爸当然不肯在我们面前提绝户的事。我爸讲,家里要是有四个男孩那拳头就硬,一庄子没有人敢欺负,就有人把山一样的麦子稻子拉回家……

我爸对生女儿的态度,《武家纪事》里当然不能记载。

我妈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记载,我就不能让你印。”

 


我爸这一辈子做任何事都要得到我妈的同意,如果没有我妈的同意,他再有能耐也不敢做。为了让家谱得到我妈的通过,随后我爸进入了漫长而痛苦的改稿期。

因为我妈有了怨言,我爸又不愿全按照我妈的意思修改,两个人开始陷入了持久战。我爸把改好的稿子让我妈看,我妈一看就生气撕了。我妈先是大把的从中间一撕两半,我爸就趁妈离开了,捡起来粘在一起,再改。后来我妈就把撕稿升级了,撕得碎碎的,让我爸无法粘了,看着我爸辛苦写的东西,瞬间付之东流,我们的心里都很难过,但我爸并不恼。我爸偷偷地告诉我说,他用复写纸多写了一份,我妈不知道。我一听却笑了,觉得两个人就是老玩童了。

我爸边写我妈边撕,这样啥时才是个头,为了创造条件让我爸安心改稿,我们让三妹以要妈带孩子为借口,把我妈喊到三妹家去住。三妹家住在宁波,离家里有上千公里路远,我妈中计去了。这样三两天是回不来了,待我妈再回来时,我爸的家谱应当改完了。

我妈一走,我爸一个人在家沉浸在自己的家谱中,可谓不亦乐哉。可是半个月后,我爸就头晕恶心生病了。我想这下我妈可解气了,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我爸就要受苦了。可第二天天刚亮,我妈就背着个包袱,吐着热气站在家门口了,让我们吓了一跳。我妈说:“你爸的事别人弄不好,只有我知道,他是吃饭马虎加上熬夜,把那点底子熬干了,哪能不生病。”妈说的还真对,我们当时都非常感动。原来我妈知道我爸生病后,不顾三妹的阻拦,连夜就乘火车从宁波往家赶,千山万水也挡不住他们彼此的牵挂哩。

到了夏天,我爸家谱修改稿完工了。那天,我妈把我们姊妹几个人召集到一起,讨论我爸修改后的稿子。

我们四个人围着桌子坐成一圈,我爸坐在沙发上,我妈倚着墙坐在凳子上。空调在呼呼地吹着冷风,屋子里十分安静。我们看到原本妈不同意的地方都修改了,应当没有什么问题了。三妹抬头看了一下我们,说,我没有意见了,你们可有意见。我们都跟着附和说,没有意见,大家说完都瞅了瞅妈。

我妈手搭在膝盖上,说:“这稿子该写的没有写到,比如我在荣家渡十年的生活状况没有写出来,我受的罪一条没有写出来,生四个女儿你爸的态度也没写出来。既然是家谱就要全面公正地写,不能避重就轻。” 

这些事都是老生常谈了,我们耳朵都听出老茧了。爸如果要是愿意写,早就写上了,哪还能等到今天。

三妹伸了一下舌头,没有话了,她还以为行了,准备向我们邀功。

爸自知理亏,半天讷讷地说:“这是写家谱,又不是写检讨。再说,那样一写话不就长了嘛,到什么时候才能写完。流水账似的记那些事情,又有什么意思。”爸说的话,有点讨饶了。

我妈皱着眉头,厉声地问我爸:“那你说什么才有意思?”

我们都不敢吱声了。我扭头看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的爸,他的头上像下了一场雪,全是雪白,真是“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这样下去,我爸不会累死也会拖死。

我说:“这家谱不能再拖了,就这样印吧。”

妹妹也附和地说:“妈,可以通过了。”

我妈并没松口,我劝我妈说:“一切事情都要向前看,爸年轻时虽然犯过一些错,但哪个人能不犯错误?我们这个大家庭现在过得多么幸福,我们不能总是陷在往事里和自己过不去。爸写家谱也不是为了他个人的私利,而是想把我们这个家庭记录下来,有了这本家谱,我们就知道这个家庭的来龙去脉了。再说里面也写了不少你对这个家庭的贡献。”

我妈瞥了我一眼,不满地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早都站在你爸那边了,巴不得把家谱印出来,家里什么时候出了你这只白眼狼!”

我妈过去就曾对我说过,我知道你和你爸好,动不动还在一起谈文学,就他,家里来人都快要认不出来了,还谈文学,长得跟文学一样。

姐听到这话,放声大笑起来,说:“就你家离妈近,一天到晚想着往妈这跑,居然是只白眼狼,还敢跟我们混在一起。”

这快乐竟有点躲闪不及,印家谱还上升到“阶级斗争了”?

我妈没笑,站起了身,严厉地说:“你们的讨论一点都不公平,是想马马虎虎、浑水摸鱼把家谱印出来。但事情没这么简单,那些受苦的事情,这么多年,如果你爸不提我也就算了,既然他非要说,那么我们就要实事求是!”

我妈说得慷慨激昂,我偷看了妈一眼,我妈的身体已臃肿了,再没有年轻时站在讲台上的风采。我妈的背也驮了,一个大家庭全靠她的操劳,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艰难,她吃过的苦比腰深。

我妈停了一下,对我和三妹说:“你们俩是证人吧,你爸是不是在你们面前保证过?保证过的事怎么不执行?难道非要签字画押吗?”

我妈看破了我们的心思,她说得有理有据,看来形势对我爸越来越不利了,我和三妹低着脑袋看着脚尖,能有什么说的呢。

我们都感到失望的时候,我妈又坐下来,语重心长地说:“一边是你爸,一边是你妈,我也知道你们为难。要印家谱也可以,但不能出现我姓张的名字,你写你武家的事,和我姓张的没有什么关系,全家福中也不能有我的照片。”

我妈的这个观点让我们措手不及,我们都愣了。

三妹问我爸:“可行?”

我爸没说话,他还在权衡是增呢还是删呢?现在我妈这么一说,终于开了绿灯,就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第二天,我爸一天也没离开桌子,耳朵上耷拉着一副老花镜,手里拿着一把长木尺,他在一行一行地划,把写到我妈的那部分划掉。如果是几个字,就涂成三个墨点,如果是长的段落,就规规矩矩画一个长框,在对角线上打上叉。

两天后,我们又召开一次讨论会,稿子在每个人手里轮番转了一遍。

三妹把身子伸问我妈,问:“可行?”

我妈说:“你们俩作证,不许改了,就这样印。”妈这话里明显带着气。

三妹说:“好,不许多一个字,不许少一个字,就这样印了,定稿!”

这次会议过后,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心想终于成全我爸了,就等着看家谱了,但过了很长时间,家谱却迟迟没有印出来。

今年春节,我们姐妹几个都回家过年。我爸趁我妈在厨房里忙碌,压低声音对我们说:“你们能不能劝劝你妈,再商量一下家谱的事,我想来想去,家谱上少了你妈,少了这个重要的家庭成员,怎么能合适呢?这家谱不能印,说什么也不能印。”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们一听头就大了,这不是捅马蜂窝吗?我们脸上的笑容马上冻结,表情僵硬。

背地里我和姐商量,干脆把这事给妈挑明,讲你要是不同意,女儿们怨你,女婿们怨你,孙子孙女怨你,你就是公众的敌人。你就是心眼小,活在陈年旧事当中不愿自拔,现在的好日子过不好都是因为你。

姐张大着嘴巴,哆嗦地说:“你这不是让妈发疯吗?我不敢说,你去说吧。”

让我妈发疯的事我也不敢干。我脑洞大开地说:“印两本家谱,一本只给妈看,一本是正谱,是我们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