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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作速递 | 作家刘永祥短篇小说发《莽原》第3期短篇栏目头题

发布时间:2022-06-09  来源:安徽作家网  作者:安徽作家网

  日前,我省作家刘永祥短篇小说《柿园的前世主义》发于《莽原》杂志2022年第3期短篇栏目头题。














作品欣赏





柿园的前世主义(节选)


刘永祥





  秦静接到柴大壮的电话,赶回了庙畈。

  从法兰西到中国安徽的庙畈,隔着千山万水,打个电话很容易;坐飞机,坐火车,再坐汽车,虽说费点周折,也不是难事;难在人心里的千山万水,崎岖坎坷,荆棘丛生,哪一块石头,都能让人伤筋动骨,哪一根刺都能让人鲜血淋漓。但秦静还是赶回来了。

  时令已是深秋浅冬,父亲秦朝的柿园迎来了最美的季节——红了,火了,让整个一架山坡都热烈起来。大部分树叶已经落了,留在树上的,虽然稀疏,却被秋霜染红了,橘红的,橙红的,紫红的……疏疏朗朗,层次分明;枝头那些柿子却很密,挤挤挨挨,一挂一挂,被秋阳照着,半透明的红,似乎能看到里边鲜艳欲滴的汁液。

  秦静住进父亲的柿园。父亲的柿园是整个柿园的一部分,或者说,有了父亲的柿园,才有了庙畈村这片柿园。

  20世纪六十年代,她父亲秦朝从南京回到庙畈,建了这个柿园,住在这里看守着村里几百多棵柿树,也给公社画一些配合各类政治运动的宣传画。说“回”,是因为秦朝的老家就在庙畈。秦家祖上像很多徽商一样,早年外出跑生意,最后落脚南京,成了数一数二的大资本家。到了“文革”,这样的家庭自然难免政治运动的冲击,秦朝就戴着黑五类的帽子,带着妻子女儿回到庙畈,既是下乡锻炼,也是下放改造。那一时期,是秦朝的艺术高峰,特别是以柿树和柿子为题材的画作,后来被业界认为可与齐白石、李可染比肩。但在当时并不能改变他黑五类的身份,更不能让他返回南京城。秦朝一家三口就守着这个柿园,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

  农村实行责任制的时候,秦朝已经去世,但这个柿园却没被分掉,因为还有秦静母女。虽然秦静已经考上了大学,可逢了寒暑假总也要回来的,谁也不能让一个女孩子没个落脚的地方吧?

  秦静读的是美术学院,上大学时,她把父亲的画作带到学校,无意中被系主任毕先生看到了,鼓励她把父亲的作品拿去参加院展、省展和国展,一下子轰动了画坛。秦朝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死后竟得到了一个国画大师的名头。毕业后,秦静去法国游学,父亲一幅《大红灯笼高高挂》,在拍卖会上竟拍出了七百万法郎的天价。秦静就用这笔钱在父亲的柿园建了“秦朝国画艺术馆”,吸引了国内外业界人士趋之若鹜。

  秦静回到柿园,气都没喘匀,柴大壮就上门了。

  “对不起啊,姨。知道您远在法国,知道您回一趟不容易,我这也是实在没辙了,不得不劳您大驾啊……”柴大壮连连致歉。

  事情的起因是三佬歪要娶阿洁,而阿洁不愿嫁三佬歪。不仅是阿洁,几乎所有人都不同意这件事。

  “作孽啊,姨。这怎么可能呢?三里五村、方圆左近,谁不知道咱上辈人那些乱事?这不是乱上添乱吗?”柴大壮着急而且无奈。

  “你不同意,你妈不同意,三佬歪又能怎样?”秦静觉得奇怪。

  “姨,你还不知道三佬歪那人?一根筋钻进牛角尖,不拐弯啊。”

  “那又怎样?”

  “脱贫攻坚啊,全面决胜奔小康啊,庙畈村就三佬歪一个贫困户了,他拖了全乡、全县的后腿了,我担不起这责任啊……”

  “那,要是同意他跟你妈的婚事呢?”秦静心里动了一下。

  “不行啊,别说我妈不同意,就是我妈同意,我也不能同意,全族人也不能同意,乱伦啊!姨。”柴大壮说得斩钉截铁。

  秦静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早上起来,秦静洗漱完毕来到客厅,服务员已经摆上了早餐。一碗白米粥,一碟腌大头菜,还有大半个柿糠窝头——这是她一成不变的早餐,只要回到庙畈,就是这老三样,服务员早就牢记于心了。只是,过去的柿糠窝头,是麸皮、谷糠掺了柿泥蒸的,现在的主要成分却是燕麦片,名不副实,算是细粮粗做了。

  秦静用罢早餐,来到柿园。柿树叶子上有露珠,它们附在叶片上,将滴未滴。柿园里弥漫着青色的光,一挂一挂的柿子在青光里若隐若现,只是这青光幽幽的,很神秘,仔细一瞅就不见了。恍惚间,秦静似乎看到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她往前走,那双眼睛往后退,她站住,那双眼睛也停下。她知道那是父亲秦朝的眼睛。

  秦静知道,父亲一直对她心存芥蒂,总怀疑秦静不是他的种,而是他弟弟秦城的女儿。

  秦朝和秦城是相差半岁的同父异母的兄弟。秦朝虽然是哥哥,却是庶出;秦城虽然是弟弟,却是正室嫡生。这嫡庶之分,让他们在秦家的地位就很不相同,这从下人们对待兄弟俩的态度上就看得出来。比如下人喊秦朝“大少爷”,口气是冷硬的;喊秦城只喊“少爷”,而不是按长幼喊“小少爷”,省了个“小”字,就确立了弟弟在秦家的正统地位;又比如,解放初期公私合营时,秦家已经衰败,为了维持体面的生活,秦朝被送去工艺美术厂做了学徒,挣钱贴补家用,而秦城却去上了美专,大把大把花着家里的钱……

  秦朝骨子里流着侧室的血,也遗传了小妾争宠的因子,他心理上自卑,因而争夺的欲望就更强烈。等他能挣钱的时候,就力主辞退了老管家,自己掌管了家里的财权,进而严格地控制了秦城上学的花销。但老太爷还是宠爱小儿子,常常拿自己的体己贴补秦城,秦城在学校依然是花天酒地的潇洒生活。秦城毕业那年,家里给他定了一门亲事,女方是秦家的世交,所以常常来秦家玩耍,秦家两个少爷对姑娘都心仪已久。按照长幼之序,似乎应该先给秦朝定亲,但秦老太爷宠爱小儿,姑娘好像也更喜欢秦城,所以,也就大麦不熟小麦先黄了。这让秦朝越发不能忍受。当时,秦朝已是家里的顶梁柱,因此就有了权宜之计,在秦城成亲那天,他灌醉了弟弟,当晚就鹊巢鸠占,代替秦城做了新郎。秦老太爷气得大病一场,一命呜呼。但木已成舟,秦城也只能认新娘做了嫂子。只是,同在一个屋檐下,总难免一些尴尬,进而疑处生鬼,秦朝总觉得妻子与秦城有珠胎暗结之嫌。这疑心累及秦静,秦朝常怀疑她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文革”伊始,命运倒是公平,兄弟俩同时戴上了黑五类的帽子。借此机会,秦朝就带着妻女离开南京,下放到了老家庙畈。

  然而,就在秦朝一家来到庙畈的第三年,秦城也来了。

  这件事,秦静后来问过母亲。母亲说,她和秦城从来都是清白的。秦城到庙畈,一来因为当时的政策,他在南京已无存身之地,二则也可能是为她担心,或者说仍然暗恋着她。秦静问母亲跟叔叔之间是否有感情?母亲说,是爱情,是天底下最纯洁的爱情。

  秦城来到庙畈以后,并没有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村里让他当了小学教师,除了给学生上课,画宣传画,也创作自己的作品。但他并没有住在柿园,偶尔到柿园来,也总是趁秦朝在的时候,来了也很少与母亲说话,更多的是与秦朝探讨一些艺术问题。表面上,兄弟俩好像已经和解,暗地里,秦朝却一直提防着秦城。

  一开始,秦静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对他这个兄弟总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后来从父母吵架、对骂中,才多少知道了父母和叔叔之间不为人知的往事……

  头天说好,柴大壮今天带三佬歪来柿园见秦静,眼见十点已过,还不见两个人的影子,这让秦静感到很奇怪。

  这时,服务员过来了,跟秦静说:“姨,大壮哥接了上头电话,到县城去了,让我跟您说一声。”

  “说好今天见面的,怎么又去了县城?”秦静问。

  “还不是因为我舅,又跑到县城闹事了。”

  “你舅?谁是你舅?”

  “三佬歪啊。三天两头闹,乡里县里的……”

  “三佬歪还好吗?”

  “好什么啊,还是老样子,跟秦外公当年有一比……”

  好像觉出自己失言,小姑娘打住了。不过秦静也听明白了,小姑娘说的“秦外公”,就是秦静的父亲秦朝。秦朝回到庙畈那些年,认了很多干姐妹,都是当地的大姑娘小媳妇,他让秦静喊她们“姑姑”。为这事,母亲经常跟父亲干架,可一点不耽误父亲跟“姑姑”们来往。三佬歪母亲就是其中一个。

  所以,小姑娘喊三佬歪舅,自然就得喊秦朝外公了。

  ……








作者简介


  刘永祥,笔名北斗,中国作协会员、合肥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合肥市作协小说专委会主任、肥东县作家协会主席;《秋分》《小说时代》杂志主编。 出版长篇小说《花开之痛》《巢神赋》。多部中短篇小说在《中国铁路文艺》《延河》《莽原》《清明》《当代人》《安徽文学》等杂志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