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安徽作家网  |  设为首页
安徽作家网

安徽省作协主办

新作速递 | 作家李云电影文学剧本《俺是一个兵》刊发《中国作家》杂志

发布时间:2022-11-22  来源:安徽作家网  作者:安徽作家网



日前,我省作家李云电影文学剧本《俺是一个兵》刊发《中国作家》杂志2022年第11期(影视版)。




作品欣赏



俺是一个兵

(电影剧本节选)

李云

 

 




1.金寨烈士纪念碑 日外

男孩儿谣声从画外传来:

 

红军队伍向前方,蒋匪军阀大恐慌。

调动兵马挡不住,丢了城池又缴枪。

豪绅地主土霸王,东逃西窜无处藏。

人民群众喜连天,欢迎红军共产党……

 

2.金寨响山寺 日外

春光明媚,百花绽放,蝶舞蜂飞。

李开文一手抽着旱烟,一手牵着自己光头的小重孙儿,向山下响山寺粮站走去。

他已有九十一岁了,虽有些步履蹒跚,却精神矍铄。爷孙俩走了一阵子,坐下休息,抽着旱烟。李开文摘草为小重孙子编草蚂蚱。重孙子见了,不满地嚷嚷着:“太爷爷,我不要这个,我要手枪!”

李开文看了看重孙子,吐了口烟,笑着说:“太爷爷不会编枪,只会编草鞋,编蚂蚱。”

“你骗人!你是红军!红军怎么不会编手枪!”重孙子不依不饶。

李开文望了望远方的群山,良久才把目光收回来,慈祥地看着孙子:“太爷爷俺先当的是担架伕子兵,后来呀,当的是炊事兵。”

“什么是炊事兵?”重孙子仰头问道。

“就是厨子,烧饭做菜的。”李开文含着烟袋说。

重孙子把草蚂蚱一扔,狠狠地踩了两脚,两眼泪汪汪的,拖着哭腔说:“那不算是兵,你骗我,你不是红军大英雄!”转身朝山下跑去。

李开文起身连忙招呼:“别跑,别摔了!”他望着远去的重孙子,又把目光投向更远的山峦,若有所思地自喃自语道:“孩子,俺没骗过人,俺就是一个兵呀……”

群山叠嶂,山谷回音——

“俺是一个兵!”

 

出片名字幕:《俺是一个兵》

 

3.金寨山野 日 外

《八月桂花遍地开》歌声隐隐传来:

 

八月桂花遍地开,

鲜红的旗帜竖呀竖起来,

张灯又结彩呀,张灯又结彩呀,

光辉灿烂闪出新世界……

 

4.金寨槐树湾李开文家 夜 内

李开文独白:俺参加红军是1932年夏天,那年俺三十五岁,应该说是俺媳妇玉珍把我骂去的。那年金寨红军和农会刚给俺家分了五亩地……

油灯下,玉珍正在缝补着衣服,李开文在床前抽着旱烟,儿子小旭已睡下,窗外隐约传来军号声。

玉珍停下手里的针线活儿,看了看李开文说:“他大,你琢磨好了吗?这都琢磨了五天了,明天你可一定得去参加红军。”

李开文微笑着把烟袋在自己鞋底磕了磕说:“这几天你是得了什么魔怔了,老是怂恿俺去当兵?俺都三十五大几的人了,上有二老,下有这十岁的娃,你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五亩地的稻子就快收割了,俺去当兵,这家你一个人撑得了?你以为你当上妇女主任就成钢打铁做的了?能的你!”

玉珍把手里的衣服一扔,站起身子,指着李开文骂道:“我说你就是豆腐渣糊不上墙的货!我都替你羞!那五亩肥田谁分给你的?是红军!是共产党!你有吃的了,有住的了,你就忘了在山上砍柴为窑主烧窑扛苦活的日子了!现在红军在打大仗,要人手,你倒好,做缩头乌龟了!”

李开文看玉珍真生气了,忙赔起了笑脸:“别生气!别生气!动了胎气可了不得!”说着就准备去搀扶玉珍。

玉珍一扭身,躲开了,甩给李开文一个背影。

李开文对着玉珍的背影说:“红军都说参红是自愿的事……”

玉珍气得转身走过来,一把抓住李开文,拖着就往外走。屋外乌漆嘛黑的,李开文不敢挣,只得跌跌撞撞地顺着她,嘴里说着:“你、你、你这是唱哪出子戏?”玉珍一把将李开文推远,自己闪身进屋,砰地关上门,隔着门缝说:“我哪出戏都不唱!你要是不去,以后你就别进来,这是红军分给咱的!”

李开文敲门(画外音):“别闹了!你可是妇女主任,给人看了像什么!”

玉珍在房内:“你看看村里!哪个爷们不参红了,我这妇女主任早就不好看了,早就没脸见人了!”

小旭在床上支起身来:“娘,你怎又和爹干仗了?”

“睡觉!”玉珍扭头对儿子小旭大声斥道,说完噗地把油灯吹灭。

 

5.金寨槐树湾李开文家 夜 外

门外,李开文皱着眉头,望向不远处的星星灯火,他知道那是红军的营部,隔着很远,依然可以听见隐隐的说话声,看得见人影幢幢。再回头看看屋里灯光已熄,他知道玉珍这是铁了心。他叹口气,向红军营部走去。

 

6.金寨槐树湾路上 夜 外

李开文向灯火处走去,独白:就这样,在玉珍的骂声里,俺去了红军营部。说真的,俺只是抱着走个过场的念头去的。回来俺可以糊弄她说红军嫌俺年龄大了,不收我,料她就不会怪俺了。这是俺的私心,主要还是舍不得五亩肥地和热炕头,嘿嘿!

 

7.槐树湾红军25军73师营部 夜 外

李开文来到军营院内,只见院里停放着不少受伤的战士。军医和护士们在紧张地忙碌着。

李开文来到一个当兵模样的人面前,嗫嚅着:“俺,俺,俺要当红军。”

当兵的人瞄了他一眼,指了指有灯光的房子:“老乡你去那里打听打听,我还有急事。”说完急匆匆跑出院外。

房门口,李开文正在东张西望,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问:“老乡,这么晚了,你有啥事?”

“长官,俺想当兵。”李开文有点紧张。

“老乡,我们红军不兴叫长官,称同志——当兵好呀!不过我见你有四十多了吧?有家眷了吧?”络腮胡子问道。

“才三十五,俺这黑是烧窑烧的。”李开文挠了挠头,“有老婆孩子了,不过他们都支持俺参红。”

络腮胡子再次拍了拍李开文:“明天叫上你媳妇,你们夫妻俩一起过来,找我老孟报名吧。”

“好好,谢谢长官,不,同志!俺想起来了,您是孟营长吧?前两天你在俺村上大课,俺听过。”李开文激动地对络腮胡子说。

络腮胡子笑了,算是默认了。他向李开文敬了个军礼,转身进了房内。李开文也笨拙地用左手敬礼,发现不妥又改右手,他就这样一边走着一边练习着敬军礼,向家走去。

大春和漆小四扛着空担架走过来,见到李开文忙问:“咦!开文大哥你怎么来了?”

“允你们能参红,就不兴俺也参个?明天俺就是红军了!”李开文掏出烟斗,得意地乜斜着眼睛。

大春笑了一下,径直向营部房里去。门前,他喊了声“报告”,抬脚就要进营部。

漆小四拿肩膀碰了一下李开文,说:“俺哥,俺说择日不如撞日,你干脆就和我们一起去担架队抬伤员去吧!”

李开文望了望不远处的家,嘟囔句:“俺当兵是要拿枪上战场,真刀真枪和白狗子干真仗的,抬担架不算当兵,俺还是明天来吧。”

屋内传来大春的声音:“孟营长这前线伤亡大,担架队人太少,给我支援点人手。”

孟营长走出来,把帽子一摘,向院子里战士喊了声:“通知警卫班,都跟我上前线抬伤员!”

房内一派传令声。

“没骗你吧,警卫班都上了!”漆小四说。

李开文含着烟袋,抖抖索索地,手里的火石怎么打都打不着。

大春走出来看了李开文说:“呵呵,回去吧,别在这儿碍手碍脚了!”

漆小四也乜斜他一眼:“还真刀真枪干真仗?我看你是两个裁缝打架用针干。还上战场呢,估计一听枪声,你就尿裤子了,哈哈哈……”他俩笑起来。

“谁怕?谁尿裤子?老子一人在老崖岭烧窑,四处飘鬼火,见俺怕过?”李开文恼怒地腾的一声站起来,“俺不兴说你俩,那次深夜挑炭,俺仨遇到鬼下帐,你俩可是吓得叫娘,是俺给你俩领出来的。俺怕过吗?!”他脸上青筋暴起,像一条大蚯蚓。

漆小四坏坏一笑:“不怕?那好办,你和俺们一起抬伤员去。”

“走就走,谁不走就是怂蛋!”李开文把烟袋掖在腰下,抬脚便朝一个双手扶着担架,四处张望着等待搭档的士兵走去。

 

8.山道 夜 外

李开文扛着担架和队伍一起朝前走着。

李开文独白:我就这样算参了红,当了兵,是红25军73师的担架队的担架兵。我用事实狠狠回击了漆小四和大春,面对枪林弹雨,我虽然吓得双腿打战,但我还是挺了下来……

 

9.某阻击战场 日 外

枪声、炮火,硝烟弥漫,山冈上红军和国民党军队鏖战正酣。

李开文和漆小四抬着红军伤员向前冲。几发炮弹落在他们身旁不远,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汹涌的气浪夹杂着沙石狠狠击打在李开文的身上。李开文双腿打战,发软,他竟然不会走路了。

漆小四拽着担架另一头,回头大喊:“大哥,快走呀!”

“俺,俺腿,俺腿,他娘的……”李开文双腿打战的特写。

“嗖——”又一发炮弹击来,“轰!”炮弹爆炸。

身后一位红军战士抬着担架过来,大喊一声“老乡,快卧倒!”一手把李开文推倒,自己扑在他身上。漆小四忙扑在伤员身上。

硝烟过后。

血流到李开文身上。李开文轻轻扶起身上的红军战士,他已经牺牲了。李开文跪在地上大哭起来。小四也受了重伤,流血淋漓。

大春赶到,忙说:“别哭了,快抬伤员走!快!”

李开文清醒过来,狠狠抹掉眼泪,把小四和小战士分别抱到担架上,用一根毛竹杠子挑起两副担子向山下跑去。

小四腹部在流血。

小战士军帽滑落,垂落下一绺长发,原来她是个女战士。

李开文流泪的眼仁血红血红的。

李开文独白:俺的命是一个女红军娃救的,漆小四也是为我而伤的,那一会儿俺下定决心,当一辈子真正的红军。

 

10.一组镜头

李开文独白:在这十多天的日子里,俺就一直奔忙在战场和医院之间,没有见过玉珍和孩子。

镜头一:李开文和大春等人在战场匍匐前行。

镜头二:李开文抬着伤员在战火里穿插奔走。

镜头三:李开文扛着担架向家的方向望了一眼,又转身奔向队伍。

 

11.槐树湾乡村口 日 外

村口,石拱桥。

玉珍牵着小旭看到走来的李开文。

“他大,你瘦多了。”玉珍眼里噙着泪水。

“大大,我们回家吧。”小旭拉着父亲的衣角。

李开文擦了擦额头的汗,微笑着向玉珍:“俺没事,放心吧。”说完蹲下身子,对小旭说:“打完白狗子,就回家。”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子弹壳,在口里吹出“呜呜”的声音,递给了小旭:“想大了,你就吹它,大就来了。”小旭高兴地吹起来。

玉珍把一副手绣的棉垫肩送给李开文:“他大,你整日抬重活,我给你连夜赶了一副棉垫肩。”

李开文接过手,打开一看,上面还绣着一对鸳鸯戏水。他笑了。

玉珍抢过来嗔道:“粗针大线的,有啥好看的。”说完她把垫肩给李开文披上,扣好。

李开文望着玉珍:“你不要太累了,快要生人的人,累不得。”

玉珍下意识地摸了摸隆起的腹部:“快了,你放心。”

大春在不远处喊:“开文,我们得走了。”

李开文看了老婆和孩子一眼,拎起担架,对他俩说:“俺该走了,小四的伤是俺连累的,你多去照顾照顾。小旭你是男子汉了,保护好你娘。”

薄雾里,李开文追赶上担架队,他们朝枪声隆隆的山林深处挺进。

玉珍和小旭伫立在石拱桥上。白雾漫上来,慢慢淹没了他们的身影。

小旭吹出弹壳声,辽远而孤寂,悠悠不绝。

李开文独白:谁也没想,俺这一别就是30多年。而告别玉珍和儿子,告别家乡金寨,踏上远行的红色之路就这样开始了……

 

12.担架队队屋 晨 内

大春一脸肃穆:“同志们!现在红军将进行转移,孟营长说了,有家眷的、受伤的同志,均可留下,其余的自愿。大家考虑一下,上午十点钟我们就要出发。”

“我和红军走!”

“我不留!”

众人七嘴八舌……

大春来到李开文身边:“开文大哥,嫂子就要生娃了,你孩子还小,你该留下。”

李开文深吸一口烟斗,低下头,吐口烟说:“俺是一个兵!不能掉队。俺随大部队走,只要打仗,俺就该跟着。”

“可……你……”大春说。

“家里有俺大和娘,还有俺兄弟,再说,玉珍也不会让俺落后了。”

大春望了望李开文,叹了口气,“你考虑好,要不你先回家去交代一下。”

李开文含着烟袋点点头。

这时,门外走进一位少年。

大春看到少年忙说:“小漆树,你咋来了,你大伤需要你照顾。”

小漆树说:“俺大让俺来找你,让你把俺带上。”

“小五,你才多大岁?不能当兵,你回去吧。”大春说。

“大春哥!我不小了,都十一了,还是少先队的人了。俺要打白狗子,给俺大报仇。”

“不行,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这是在打仗。”大春一口回绝。

李开文表情沉重地走出门,小漆树跟在后面喊道:“他叔,俺大说大春叔不同意就找你,你得带上俺。”

李开文看了看小漆树,“俺,俺也没办法。”

“俺大说了,红军一走,白狗子一来准要灭红,俺漆家就俺一个苗了,大说,你不会看着漆家绝后的。”小漆树流下了眼泪。李开文抬头望天空,一队鸟飞过。

李开文把烟袋插在腰带上,对小漆树说:“你先回,晚上部队转移俺叫你。”

“真的?”小漆树破涕为笑。

李开文点点头。

“就知道你会帮俺谢叔。”小漆树向李开文鞠了一躬,开心地跑远。

李开文自语:“俺要跟着红军走了,得回家跟他娘俩告个别啊!”

 

13.山野小路 日 外

李开文走在路上,自语:“就这几日,玉珍就要生了吧?她要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14.李开文家门前 日 外

李家门楣挂着一个红布条。

李开文被一个中年妇女拦着,指着红布条:“女人生孩子,爷们躲开点。你就等着抱大头娃吧。”说完,端着一盆热水进屋了,屋内传来玉珍产前的呻吟声。

李开文担心地站在门前踱步。

小旭走过来拉着李开文说:“大,大,娘咋了,我怕!”

李开文摸着小旭的头:“傻儿子,你娘在给你生个小妹妹呢。”

“我要小弟弟。”小旭仰头说。

“好,让你娘生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可好!”李开文哄着小旭。

“好好!就要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小旭兴奋地说。

李开文拿过窗台上两支冲天炮,对儿子说:“生一个弟弟,俺们放一个喜炮,生两个放一双!”

“俺们可以放炮了。轰!——叭叭叭!”李小旭很高兴。

这时,军号声响起来,李开文站起身来,望望军营,又望下屋子窗子。

他在儿子头上拍了拍,说了句:“大要去部队了,把娘照顾好!”

儿子抱着李开文的腿,哭着:“大大别走,我要你带我放炮。”

李开文满脸不舍和歉疚,“儿呀!军号在催俺了。俺得走了,听话!你娘生了,记得给俺放炮。”说完把爆竹放在小旭手里,把儿子轻轻拉开,自己大步走开。

出巷口不远,他听到身后传来吹弹壳的声音,他一下驻步,就在他准备回转身时,军号声再次响起,李开文一跺脚,眼泪在眼眶打转,他快步跑起来。

 

15.过石拱桥 日 外

李开文疾步前行。

远处的李家小院里响起了两声冲天炮。

李开文边跑边自言自语:“玉珍生了,两响?两响!生了——两个娃!”

李开文回望家的方向,流下热泪,他笑着朝红军营部跑去。

 

16.四川省汉中郊外 日 外

李开文独白:从金寨出来,俺们红军一路向北再向西征战,突破敌人多次围堵,这一路仗打得不少。白匪枪炮比俺们好,天上还有飞机,在汉中俺就被白匪的飞机炸死过去了,三天三夜才醒……

李开文、大春等人抬着红军伤员在山路上行军。

过了山口,李开文停下脚步,回头望那长长的队伍。大春问:“开文哥,你累了吗?那我们歇歇脚。”

李开文有点迷糊:“俺怎么听有人在叫我们。”

“八成你是想老婆孩子了。”大春打趣。

“不是,有点像是小漆树在叫俺们。”李开文还是望着来路说。

“小漆树?怎么可能,我们都走了大半年,上千里路了,这都到了四川地界了,他一个半大孩子怎么追上来,你还是想家了。”大春抬起担架说,“我们还是赶路吧。”

“也是,嗨!俺骗了他,对不起小漆树,也更对不起小四。”说完,他俩担起担架向前走。

 

17.郊外 日 外

一支红军队伍在前行。

小漆树破衣烂衫一步一跛地拄棍走到队伍前列:“叔叔,你们是安徽金寨出来的队伍吗?你们认识廖大春、李开文吗?”

行军的红军大多摇摇手急走。

 

18.郊野 日 外

红军队伍里,小漆树脸孔闪现,向着前面走来。

李开文远远见到小漆树,他大叫了声:“小漆树!是小漆!”他和大春放下担架向不远处的小漆树奔去。

小漆和李开文抱在一起:“叔叔,我可找到你们了!”

“漆树!小漆!”李开文搂着漆树。

两人放声大哭。

“叔叔,你咋骗我,就提前走了。”小漆树责怪道。

李开文不知如何是好:“叔叔不好,叔叔再不骗你了。”

大春看着小漆树眉头紧锁。

“嗡——嗡——嗡——”天空中传来飞机的轰鸣声,大春仰望着,三架飞机在云中闪着狰狞的光泽疾驶而来,大春急喊:“快隐蔽!”转身奔向担架队。

李开文牵着漆树也向担架队方向跑去。

敌机附冲下来,扫射,投弹。

炸弹爆炸,李开文一把将小漆压在自己身下,小漆吓得闭上了眼睛。(暗场)

当小漆睁开眼时,周边是焦土和硝烟。小漆忙喊:“叔叔,你在哪里?”四周一片死寂。

大春站起来大喊:“快清点伤员,李开文你在吗?”

大伙从土里和硝烟中起身,清点人数。

小漆被什么绊了下脚,他蹲下来一看,是焦土里李开文的一只手。小漆吓哭了,大喊:“快来人呀,开文叔死了……”

大春跑过来,摸摸李开文的鼻息,又摸摸他的手脉,对着小漆和大伙说:“开文他光荣了!”

“叔叔,咋一见你,你就……”小漆哭着。

孟营长等人急匆匆赶过来问:“廖队长,你们损失大吗?”

大春敬了礼,低下头:“报告营长,有几位轻伤,只是开文他、他光荣了……”

孟营长叹了口气,摘下军帽给李开文戴上,满脸悲痛:“他生前一直缠着我要当个拿枪的兵,我说走出四川就给他发,就看你命大不大,他说他属猫的,有九条命,一定会扛上枪,嗐……到汉中城给他置口棺材,不能亏了他。”孟营长敬了个军礼,全体人员都默默脱帽,默默哀悼。

硝烟消散,残阳如血。

 

19.汉中城  日 外

一口黑红色的棺材架在凳子上。

旁边床架上,白布盖着李开文。

李开文独白:死过一回,就知道死是什么了,其实就是在白云里飞。我听到玉珍、旭儿,小四、大春,还有孟营长他们在叫我,但是我分明耳朵里是空的,就像一口深井。我听到的声音是心里的。我看得见他们的嘴在动,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我的耳朵被炮弹震聋了。

大春等人把李开文抬入棺材里,小漆跪在孝盆下烧着纸钱。

孟营长等一队红军战士在低头默哀。

大春正准备合上棺材盖,孟营长猛然止住:“廖队长别急……”他走过去,俯下身子轻声叫了句:“老李!老李!”

不是幻觉!白布真的在动。孟营长掀开白布,看到了李开文茫然睁开的眼睛,他似乎在说话,但是谁也听不清。

“老李活过来了!我就说他命大,我说他死不了的!”孟营长在他脸颊上拍了一巴掌。

“你,你,你,你说啥,你们说啥,俺,俺,俺一点点都听不见。”李开文慢慢从棺材里坐起来,他看到众人围着他乐着,在说着什么。

李开文独白:从此,俺的耳朵里好像飞进了一百只聒噪的知了,或者就是飞进了一架飞机,不停响着。他们就叫俺——李聋子。

 

20.农屋  夜 内

农屋里,小漆树在大声跟李开文说话。

李开文躺在床上,身边围着孟营长等。

 

21.(闪回)猴子洞  日 外

漆树(画外音):你们一走白狗子和还乡团就回来清算了,还乡团和白狗子杀了不少红军伤员和红军家属,活埋、割头,吊死、淹死什么手段都有,后来,俺哥和玉珍婶就带着我们躲进了猴子洞,不知谁告密的,那天一早,我去村子里去探情况,白狗子和还乡团就包围了猴子洞,那洞易守难攻,敌人就用火烧,呛死烧死好多人……

 

画面镜头:乡亲向猴子洞转移,队伍里玉珍前胸后背各挂着娃,小旭手里拿着子弹哨子跟在后面。

小四在担架上指挥着众人转移。

 

22.农屋 夜 内

李开文躺在床上,翻身而起。

“你真看见他们烧死在猴子洞里?”李开文抓住漆树的手,浑身颤抖地追问。

漆树点点头。

 

23.(闪回)猴子洞 日 内/外

众群众躲在猴子洞内,小四和玉珍指挥农会游击队员在洞口警戒。

玉珍在奶两个娃,没有奶水,两个娃在哭。

小四让小漆树去村里搞点吃的:“一定要搞点给娃吃,要小心!”

漆树闪出洞外。

洞外是成群的白匪兵,他们狞笑着朝洞内射击。白匪连长挥枪:“攻不进去,堆柴烧死他们,熏死他们!”

洞口垒满木柴,大火熊熊燃烧,浓烟滚滚。

在山的另一头,小五看着这一切,咬着牙,流着泪……

 

24.农屋 夜 内

漆树在流泪。

“嗨!老子要杀了他们!”李开文坐了起来,对孟营长说,“孟营长,给俺一支枪吧!”

孟营长低下头,把他慢慢按到床上说:“你先养好伤。”

李开文睁大眼睛,只见营长的嘴唇颤动:“孟营长,你说啥?俺怎么听不见啊?你像小漆那样,说大声点啊——”

 

25.山野 夜 外

李开文望着月亮,眺望家乡,喃喃:玉珍、小旭……

小男孩关于红军的儿谣隐隐传来。

 

26.某战场 日 外

战斗激烈,枪声大作,炮弹横飞,火光四处燃烧。

战壕里,李开文正带着一队担架队员弓腰急行。

孟营长向李开文喊话:“老李,老李,前面危险不要过去,我们这要撤了。”

李开文望望不远处的孟营长,并没有听见,依旧带人朝前方急行。这会儿,敌人的重机枪扫射过来,有几个抬担架的队员倒下。

孟营长带着几个战士冲过支援,大春也跑过来拉着李开文大喊:“撤!撤!”

李开文还要朝前冲,孟营长拉着李开文大喊:“李聋子,我命令你撤。”这时一颗流弹飞来,击中了孟营长的手臂,李开文看到流血,仿佛明白了什么,扛着伤员随着孟营长等人向后方撤去。

身后阵地落下一排炮弹,爆炸掀起巨大的气浪,草木枯焦,沙石飞溅,锐利的弹片四方激射。

 

27.红军营房 日 内

孟营长手臂吊着绷带,坐在桌前。另一边坐着李开文、大春、小漆等担架队的队员。

孟营长对众人说:“由于李开文同志耳朵被炮震坏了,上战场太不安全,所以营里决定让他先回家乡,另外,小漆才十一岁,跟着部队也不方便,让他和李开文一起回去吧。”

李开文在埋头抽烟,小五已经抽泣起来,大家沉默。

李开文独白:孟营长的决定,多多少少俺也能听到点,毛估一点意思,但此时,俺只能装聋了,俺是一个兵,这会回家,就是逃兵,对不起死去的玉珍他们了,俺是铁了心跟着红军走……

大春见李开文不吱声,就在他耳边大声说:“大哥,营长说让你回家,这是你和小五的盘缠。”

李开文一把推开了,说:“这钱是给孟营长养伤买营养品用的。”

“这是给你和小漆回家的盘缠。”大春说。

“什么?回防营盘,哪个营盘?”李开文侧耳。

大春回头看了看孟营长,孟营长有点着急,对大春说:“写给他看。”

“他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咋办?”大春摊了摊手。

孟营长凑过身子,在李开文耳朵嚷嚷着:“组织上让你回家养伤。”

李开文不解:“养蚕种桑?俺不会呀,只会烧窑的。”

孟营长失望地说:“他是真聋了。”

“今天中午吃蒸笼包子?”李开文问。

孟营长有点生气地走出门。

大春对小漆说:“他聋你不聋,你准备回金寨。”

“我不回!”小漆树说。

大春严肃地说:“我们这向西北去,还不知走多少天、多少年。你跟着谁照顾你?”

“俺照顾他,这千里路,让他回,不死在路上才怪。”李开文开口说。

大春不解地望着李开文:“你咋又听见了呢!你是真聋还是假聋。”

李开文没答话。

门外冲进来一位红军通信兵,敬礼后说:“廖队长,敌人又追上来了,孟营长让你们担架队立即抬伤员转移。”

大春回礼,命令道:“立即行动!”

李开文对漆树使了个眼色,拿起担架向门外冲去。

…………




作者简介



李云,安徽省作协副主席‍,省作家协会秘书长,中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学员。曾有小说、诗歌、散文在《人民文学》《十月》《中国作家》《诗刊》《小说月报原创版》《作品》《小说选刊》《诗选刊》《江南》《北京文学》《小说林》等刊物刊发并选载。有作品在《人民日报》《人民文学》征文获奖并入选多种年鉴和选本,中篇小说《大鱼在淮》《一枪毙命》分获安徽省政府文学奖,出版诗集《水路》《一切皆由悲喜》,发表电影剧本《山鹰高飞》(安徽省委宣传部扶持项目)《第六号银像》等,出版《李云电影文学剧本集》,长篇小说《山鹰行动》、长篇报告文学《一条大河波浪宽》(与他人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