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安徽作家网  |  设为首页
安徽作家网

安徽省作协主办

“强基工程”——文艺助力基层精神文明建设行动暨“文学创作大培训,作品大改稿”活动泾县、旌德县作品选登

发布时间:2024-03-27  来源:安徽作家网  作者:安徽作家网

编者按:为助力基层精神文明建设、促进安徽文学高质量发展,省作协长丰会议结束后,即组织专家分赴全省各区(县),举办“强基工程”——文艺助力基层精神文明建设行动暨“文学创作大培训,作品大改稿”系列公益活动,现分辑推出改稿会部分作品。




作品欣赏



无影灯

朱东辉


当病人推进来,雪亮的手术室便有了点暗影。白色无影灯射在蓝色手术床,有点冷。消毒药水味道弥漫,充满严谨与萧煞。心电监护仪闪着稳稳的静态曲线。外面的消毒间是医师洗手的流水音。 

护士长按步就班摆弄着器械,闪着寒光的手术刀、白的色手术镊,有节奏地发出轻轻的金属声。

无影灯下,白衣白帽白口罩的老主任内心却不平静。他刚从院长室回来,带来了两个信息。一是传达上级机构改革的会议精神。二是希望手术床上病人由老主任亲自操刀。第一个,他早就有了盘算。自己年纪大了,应该培养个好苗子接班。至于这类手术嘛,他们科室除自己,另外两位助手——从子扣和卫军,都能独立完成,而且都是他盘算的后继人选。

可是被院长特别招呼,做这场手术,让他反而心生不悦。作为当了几十年的老外科医生,对每一位病人,都极其认真对待每一位患者。何况,他如今都即将退位了。他长期的从医准则,是不会随便更改初衷,即使院长嘱咐他也不为所动,自然也就不问缘由。他更不想再入俗套。因为他心中有底气:从子扣是他亲自带的研究生,无论私交还是师生感情,他更喜欢从。至于卫军,虽然不是他的嫡系,但经过长期观察,小伙子理论与实践相当扎实,也是个可塑之才。可是手下两位爱将,却明面和暗里不睦。这个却让老主任暗生担忧。 

这么一想,老主任隐隐有些不安。这场手术,从与卫二人都可上,而且,从子扣却主动请缨。老主任虽然心生不愿,但他不能驳了院长的面子。

老主任的犹豫,一点没有逃过护士长的眼神。

这边主任正准备上手术台,从子扣却穿戴整齐凑上来,先主任拿起了手术刀。老主任呢,想也没多想,正好顺水推舟。护士长却用眼神向主任递去一个疑虑的示意。老主任只笑笑。护士长自然明了主任笑里的意思:即使没有院长吩咐,他也一定会陪在现场。老主任暗笑,这些个女人啊,都鬼精鬼精,这里面弯弯绕,这些“女神们”都比他这个主任清楚。还是难得糊涂一次吧。

从子扣一上台,无影灯光聚焦在他的下刀的位置。

病人因为胸部巨型肿块压迫,呼吸有些困难。从子扣先做着胸部探查。他小心地下去一刀,胸腔被切开了。人们关切地瞪大了眼睛。从子扣切开最后一层包膜。居然是一块巨大光滑的襄肿。

大家都松了口气。嗬,良性肿瘤。

从子扣的目光不觉有点惊喜。老主任也如释重负地出去了。

从子扣偏偏头让护士擦去前额先前渗出的冷汗。近来,他内心很是不舒服。背后一些人居然说他这个主治医师全凭老主任庇佑。尤其那个卫军,竟然有踩他上位的企图。眼下排除了癌,活该他走红运。他从秘密处得到消息,这次手术是老师操刀,他是抢了老师的彩头。所以,他暗下决心: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他这么一走神,又下了一刀。不料锋利的柳叶刀触到小动脉,血,蓦然像注射针水一样射到他脸上,红色迅速渗满了胸腔。病人的血压快速下降,护士吓得脸色煞白。护士长脸色也变了。可从子扣却不慌不忙,连连接过止血钳,黏血,夹血管,快速打结,剪线。不到半分钟,出血止住了。

嘘,他得意地笑了。抬眼斜斜地看向护士长,仿佛说,怎么样?你们下我从子扣的结论未免过早。

护士长知道他为何要抢主任手术,也非常讨厌这样的小把戏。她觉得眼前的从子扣特别委琐,一个包块就让他得意,还不知道包块内里是什么性质呢?病情千变万化,不到最后一刻不能下结论。她用异样的眸子狠狠瞥他一眼。这是她再次请求换人的无声命令。他胸中立即涌起了愤怒,这是耻辱!在他十多年的手术生涯中,何曾有过这种耻辱?护士长的蔑视,让他内心已然产生逆反,于他稍稍镇定一下,便继续寻找部位,憋足了气力包块一刀切下去。

“啊,血?!”切口处动脉血像喷花一样鼓了出来。

听到护士的惊叫,他也不觉打了个冷颤。由于自己的轻敌,犯了一个外科医生不可原谅的错误:横着血管下刀。

护士长实在忍不住,一边协助止血一边再投来一个请求换人的目光。

换人?他眉心打了个重重愁结。这儿医生倒是不少,除了他的导师老主任,其他全部只配做他下手。何况一个主治医师被下手替换,意味着什么?他自然而然想到卫军,这小子基本功不得不让人羡慕,主任也多次当着科室夸奖,可是……

手术室内刹那间,静得怕人,无影灯闪着冷峻的紫光。血腥味再次弥漫了手术室,病人因失血过多,脸色发暗,血压也掉下来了,心电监护仪呼吸频率出现不规则波纹。

“请主任。”他终于有气无力地说,脸色极难看。

主任迅速出现在门口,他一看渗血的切口,内心就一沉。果断地对护士长耳语几句。

三分钟后,门,被推开。换了一身手术衣的卫军,轻盈地跨进来。主任和蔼地对小伙子说。

“年轻人,大胆上吧。”

从子扣则悻悻地退到一边,卫军则敏捷地站上台,见血花四溅,亦吃惊不小。不过,他立即镇定下来,娴熟地操起了手术刀。……

老主任看着小伙子细心地黏血,吸血,两只镊子熟练地钳着线头,打结扎紧,止血。这时,他头顶上那圈发出寒光的无影灯,仿佛有了丝丝温暖。

主任内心也升起了新的希望……


舌尖上的“泾味”

蔡盛


皖南泾县的“好吃佬”真的不少,有一大群。这不怪我们的嘴馋,怪就怪泾县的美食实在太诱了,是我们有口福而已。

身处异地时,乡愁就是味觉上的思念,这是真真切切的。

我曾经也是一个游子,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外地工作,曾偶遇广东回乡的大老乡,一样的乡愁让我们有了共鸣。他一个人在外闯荡30多年,乡音都改了,但是说到泾县的美食,就像打开了他的味蕾,意念深深,一脸的幸福。他说,半生漂流,走过千县万县,最好吃的还在泾县。那美不是别的,就是儿时味蕾上的记忆,那么顽固,如此熟悉,一直惦记,就是远在千里也馋那一口,这就是游子的乡愁。

在苦水里泡大的我也深有感触,乡愁导航着我的舌尖,回到家里喝口家乡的水也是甜丝丝的。

在外地工作期间,每次回家都是风尘仆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人们出行主要坐大巴,三百六十五里路就换四五次车,在路上颠簸一整天。一回到家,母亲总是雷打不动的下一碗挂面给我洗尘,也是打底餐。简单的一碗挂面,外加两枚油煎的鸡蛋,洒上葱花,吃起来就是那么香。母亲站在旁边,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相呀,关切地说:“慢点吃,吃慢点,有点烫呢。”

我此刻的心情是快乐的,母亲也是愉悦的。她面带微笑,直愣愣地看着我吃,那幸福远比自己吃了还开心。突然,母亲笑着对我说,“小时候,你就好哄,被邻居家的小莞砸破了头,冒了血,结果小莞妈妈送来了两枚煮好的糖心蛋,你就不哭了。好吃佬,一有好吃的就特别满足。” 

酸甜苦辣咸的平衡、多味的调和,是母亲疼爱孩子一贯的表现方式,也是特殊的表达。吃了挂面,母亲又在厨房里忙碌起来了。一勺酱、一勺糖下锅,足以让最平常的腌菜烧肉变得酸楚而动人。

粉蒸肉、干子炒肉片、清炖鲫鱼、焖面是母亲的拿手菜,也是奶奶的嫡传,没有秘方却有奇香。

粉蒸肉是一道家常菜,泾县话叫渣肉,家家户户都会做。但是,吃了东家吃西家,吃了南馆吃北馆,哪家的粉蒸肉也没有母亲做的好。一样的五花排骨肉,一样的五香熟米粉,一样的食盐、白糖、酱油、葱花等配料,可是味蕾却像小孩一样诚实,最肉软最糯香最爽口的粉蒸肉还是出自母亲之手。

每次做粉蒸肉,母亲先将肉洗净,切成小块,加入食盐、白糖、酱油和匀,炝一个时辰后再与米粉拌匀。蒸粉蒸肉用的陶屉是泾县琴溪镇陶窑生产的,陶屉下方是空的,中间隔层有一个个小圆洞,在圆洞上垫上软豆腐皮衬底,起到添香防漏作用。开蒸之后,陶屉放在铁锅里,水沸腾之后靠蒸汽穿透。过一段时间,母亲揭盖查看一下,过干就披水,不能太干也不能太湿。蒸了一两个时辰,五花肉油慢慢渗出,排骨香、米粉香侵袭着我的味蕾,只见母亲用筷子轻轻在肉上一插,肥肉直接能穿通,瘦肉也熟了……盛上一平碗,以葱花点缀,香气神奇地飘满了屋子,让蔡家也香了起来。

干子炒肉片也是最普通的,我却对它情有独钟。做此菜前,母亲传承奶奶的手艺,把精肉、肥肉分别切成薄片,倒适量的酱油、醋、葛粉等佐料调和,炝一段时间。炝肉的时候把泾县黄村镇的干子、家里的辣椒、大蒜也切成同样大小的薄片备用。锅烧热后先放入肥肉熬出油,但是不能熬得过火。肥肉没有焦黄前倒入加了葛粉的精肉,大火爆炒,肉快熟的时候加入少许青辣椒炒,辣椒快熟的时候再放入干子、大蒜……炒好端上桌,一口入喉,嫩而丝滑,又香辣,其中滋味是亲情的最好寄托与表达。

清炖鲫鱼用的都是新鲜野生鲫鱼,鱼肚内的黑色黏膜、内脏和鱼鳃等清洗干净,放入猪油,再加少许菜籽油,两面稍微煎一下,几秒钟即可。再加入开水和准备好的姜、蒜等备料,烧八分钟左右加盐起锅。这样清炖的鱼汤是纯白的,鱼肉很嫩,筷子轻轻一拨鱼肉就下来了,鱼刺也不会伤到人。其实,母亲烧的这道菜饱含了拳拳爱心,它不仅是护子的行动,也是一道天下最好的佳肴,营养了她的四个儿子,也让我喜欢了一辈子。

母亲的焖面也浓香着我的四季。小时候,家里有八口人,土灶煮的是大锅饭,小灶炒菜,统筹兼顾两不误。肉焖面是我家最传统的一道美食,每隔半个月就要烧一次。烧这道菜的关键是烧好红烧肉。母亲一般选本地养的黑猪肉,五花肉、排骨最好。烹饪时,先大火爆炒去腥,再加入自家晒的酱以及料酒、大茴、姜片、糖、盐等辅料,上色后加水小火慢炖四五十分钟。再用另一个锅下挂面,煮至七八分熟捞出,用水冲凉沥干,并加少许油拌匀,防止挂面粘在一起。烧好的红烧肉加水、加刚备好的挂面,中火焖煮五分钟左右,色味一体后撒上葱花、胡椒粉……吃饭时,母亲连小锅一起端上桌,满满当当的,不仅解决了困难时期肉少的窘境,而且让色泽红润、肥而不腻、口味浓郁、爽滑入口的红烧肉与挂面融为一体,百吃不厌。

倘若来了远客,又买不到黑猪肉了,母亲就用家养的鸡肉代替了。焖肉香喷喷的味道沉淀着亲情和时光,恒久不散,成为我一生最好的入口。

家是味蕾启蒙的地方,这个起点从舌尖上开始,到永远还在舌尖。如今,每逢端午、中秋、春节等节假日,我都想回去与老母亲、亲兄弟在一起,一同择菜、洗菜、生火、烧菜、包饺子、做饭。当木榨油入锅,家常小菜“滋啦”一声倒入锅中,油香顿时四溢,陡生满足。年复一年中,我还没有回家,或者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就期待着与家人一起共享美食的惬意——在同一屋檐下,在同一盏灯下,在同一张八仙桌上,和家人吃同一锅饭、同吃一碗菜。无论哪一回与家人团坐在一起,慢餐,慢饮,慢聊,那么放松,那么开怀,那么甜蜜,让平淡的日子盛满了团圆、和谐和亲情,无奇的生命因此人生百味,起伏的情绪也在酒足饭饱中妥妥贴贴地温暖安放。

除夕是一年的终点,美味也在此刻大团聚。家家户户都格外看中一年中最后的那顿晚餐,“十八般武艺”全盘亮出。当一盘盘冒着热气的佳肴端上桌,开心也一碗一碗地融进美食。大家大快朵颐,百感交集的舌尖感知是那样的美好,远远超越了饮食本身的含义。此时此刻,家族经典的美食满足的不仅是我们的口腹之欲,心灵的获得才是人生最美的五味。

如果说家里的美食是独舞的话,那么村里的喜宴就是群舞了。在锅碗瓢盆交响乐中,喜宴成为家乡的一幅立体风情画。

在农村,最热闹的场景就是办喜酒,那可是美食的“集集号”,也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登场的大舞台。短暂的一生中,无论我们怎么蹦跶,亲友家里有结婚、生子、满月、抓周、升学、乔迁、寿诞等喜事,大家都像候鸟一样的回归,赶个热闹,吃个痛快。

红烧蹄髈、凉拌、三鲜汤、肠汤、粉蒸肉、纯山药汤、糊粉、子糕、红烧鱼块、卤肉、小炒、漂圆等是泾县的传统招牌菜,也称“茂林十二碗”,泾县各乡镇的喜宴里都少不了。其中,红烧蹄髈是头道菜,选用本地猪前肘,用冰糖、菜籽油、食盐、豆腐皮、八角、红曲粉、老姜、香葱作配料,滚汤起锅,油炸至金黄色后抹红曲,再蒙上一张豆腐皮,文火慢炖后出锅。当红烧蹄髈、粉蒸肉、肉圆、清蒸鱼等大菜分盘装好,一排排地排在案板上,人情味也色香味俱全地弥散开来。

人逢喜事,“茂林十二碗”必不可少。办喜酒时,左邻右舍、近亲好友都会来帮忙。有人准备蒲包干子、豆腐皮、木耳、香菇、山药、竹笋、莲子、鸡蛋、葱花、山芋粉等用料,有人负责姜末、大蒜、八角、酱、糖等佐料,接待、后勤、催客各负其责。

“茂林十二碗”兼容并蓄,是泾县民间传统宴席文化的集大成者。相传,乾隆四十九年进士吴芳培告老还乡之时,从京城带回两名厨艺非常好的家厨。无独有偶,嘉庆十六年进士潘锡恩衣锦荣归之时,皇上御赐宫廷食谱一套、御厨两名……茂林饮食既有“徽风”民间特色,又有“京味”“苏味”;既重油,又重色;既有“山珍”,又有“海味”,口感咸甜适中,油色浓淡相宜,并寄语了月月安好、年年富足、祈求幸福的良好愿望。

“茂林十二碗”寓茂林人文、风俗、文化、历史等背景于一体,经时光打磨,成为美食精品。伴着唢呐声,吃一口油而不腻、酥烂可口、咸甜相宜的红烧蹄髈,齿颊留芳。

二千多年来,泾县茂林、桃花潭、查济、黄田等地外出做官的、经商的泾县人,迁徙不断,流动不断,来往不断。见识过的食材、香料、配方、技艺也在时空隧道中穿梭、演变、再生,形成绵长而丰富的泾川饮食文化。品尝“茂林十二碗”,其实享受的就是一个情怀、一种心境、一种文化。

北京也好,苏杭也好,广州也好,无论泾县人迁徙到哪里,“泾味”的离合、聚散都离不开食物的相逢和离别。四季来来往往,一生走走停停,舌之所尝,鼻之所闻,味蕾的起点和终点都是老家,都是故乡,都是外婆的味道。这朴实的执念是每一个在外打拼的泾川游子的信仰,力量无穷,千年不变,恒久弥香。

琴鱼蒸蛋、排骨炖山药、子鸡烧板栗、清蒸翘嘴鱼、老鸭汤泡锅巴、茂林糊、子糕、漂圆、臭鳜鱼等美食,都是带有“泾味”的IP美食,有故事,有来历,有风味。在外地的游子,思乡也好,想家也好,怀旧也好,其实心心念念的就是对“泾味”的感情,是留恋童年的味道、家的味道、泾川的味道。

在衣食住行中,除了衣服蔽体之外,“食”排在第二。对于泾县人来说,早上吃南门口的锅贴饺、卫大饼,吃苏红广场的糯米饭团,吃老二中边上的香辣牛肉面,平凡而愉悦的一天才真正登场。

每次从外地回来,家乡的小混沌、赵大饼、锅贴饺、香辣面等美食都是游子们的偏爱。当个小、皮薄、肉也不多的水饺,轻轻地在开水中打个滚、捞起来,盛入碗中,就着热汤吃上一碗,鲜美的“泾味”穿透五脏六腑,那口感就是至高无上。

说到甜酥绵柔的泾县糕点,品尝过的人都会竖起大拇指。在泾县,糕点也称着“点心”,有“表达点点心意”之意。围绕传统佳节,端午的绿豆糕、中秋的月饼、重阳的鸡蛋糕和春节的麻烘糕、花生酥、核桃酥等品种纷纷登场,丰富了人们的文化生活。前店后坊、随产随销的方式,使得泾县糕点投料足、制作精、口感好,赢得南来北往客商和游客的青睐。

逢年过节、婚丧嫁娶、祭祖敬神、亲友往来、老人祝寿、生儿育女,含有“福禄寿喜”字样的糕点不可或缺。人们在迎来送往之间,分享了喜悦,增添了情义,品尝了舌尖上的美味,一举多得。

春节的糕点更是五花八门,可谓百花齐放、争相斗艳。过了腊月二十,家家户户都争相购买糕点。除夕,“八仙桌”上花花绿绿的点心盒已被填满,走亲访友的份额也一并备好。正月里走亲戚,送上“三色礼”,互相往来,共贺新春,增进情谊。打开“万字糕”,糕面上的“万事如意”等字样寓意丰富,有独特的文化内涵,也是一种吉兆。品尝柔软细腻、甜蜜芳香的麻烘糕、玉带糕、双钱糕,不仅是舌尖上的享受,还饱含平安吉祥、步步高升、福寿双全之寓意,让人们对美好的未来满怀憧憬。其中,云岭糕点以天然绿色食品为原料,以传统工艺和科学配方相结合,白如雪,软如棉,香如桂,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是佐茶的最佳食品,赢得了广大顾客的广泛赞誉。

一口家乡的冰糖芝麻月饼入口,“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的感觉油然而生。这种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幸福,安放着我们心灵的踏实和诗意的生活。

南瓜圆子、蒿子粑粑、香椿、蕨菜、野芹菜、荠菜、马齿苋、冬笋、艾蒿饼、粽子、发糕、欢团、甜酒、臭豆腐、章渡酱菜、香菜、发米糖、花生糖、芝麻糖、灌心糖,以及绿豆糕、月饼、酥糖、方片糕、玉带糕、麻烘糕、薄荷糕等糕点也是每个泾县人耳详能熟的美味,走四方也好,外出求学也好,惦记的就是那一口,吃了万遍也不厌倦。这些舌尖上的老记忆,记住的是家乡山水、风日的味道和有四季的味道。这味道与老屋、乡间小路、溪流、土墩、后山以及人情世故相融合,让乡愁才下肩头、又上心头。

当下,麻辣火锅的川菜、来自大海的海鲜以及形形色色的“外卖”侵略着我们的味觉,但是怎么也美不过小时候的五味调和。儿时出自母亲之手的美食,让我们的舌尖有了家乡的记忆。这记忆是牵绊、是定位、是锁定,九九归一还是记忆深处的故乡,是流淌在血脉里的乡愁。回乡省亲也好,叶老归根也好,回家过年也罢,回到家,目光所至即是深情。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挂面,一碗母亲亲手做的粉蒸肉,一碗地地道道的泾县水饺,盛着母爱的直接,那种味道的直逼心灵深处,远远胜过了外面的“山珍海味”。


一枚青春的落款

查晶芳


师专刚毕业时,我被县教育局分配到一所乡村中学。学校建在高高的土坡上,四周都是小山,当地人叫它“山头上的学校”。


1


红衣,白裙,黑腰带,白皮鞋,披肩长发。1989年初秋的一天,我跟着父亲走在乡间长长的运河埂上。雨后初霁,凉风拂面,远山为屏,近水鸣弦,我却耷拉着脑袋,无比沮丧。

河埂上,路面很不平整,大大小小凸出的石子硌得高跟鞋无所适从,尽管小心翼翼,我的身子还是歪来歪去扭个不停,恼得我几欲落泪。好不容易走到尽头,又转过一座破旧的石拱桥,再走上一百米的沙子路,学校才出现在眼前。校园里面地势高高低低,几条主路全是鹅卵石铺成的,这对酷爱高跟鞋的我简直太不友好了。操场最右边有两排低矮的平房,就是学校所有的教室。办公室在地势最高处,倒是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紧跟其侧是一排土墙茅草房,其中一间就是我刚去时住的宿舍。

那会儿,我一心向往的是繁华都市,是能踩着高跟鞋走在宽敞平坦的马路上,“得得得”的脆响吸引一众注目礼。眼前这一切和我期望的完全天差地远,年轻的心透凉透凉。尤其是到了晚上,我把木头门拴插上,却发现还漏着两指宽的缝,黑黢黢的夜色夹着嗖嗖的风声呼啦啦涌进小小的屋子,一种浓浓的不安全感瞬间袭卷了我。我赶紧拖了张椅子把门牢牢抵住,才算勉强阻断了黑暗。那夜,我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炕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怎么也见不到周公的影子。磔磔——,磔磔——,不知道什么鸟儿一直在窗外叫,那声音幽冷幽冷,像在从千年古井又或是深山老林里传来的。直到第二天凌晨三四点,我的意识才开始有点模糊,可没一会,又清醒了。

我索性起床打开了房门,空气沁凉沁凉的。晨曦挥动着画笔,在浓雾中作画,行云流水间,校园里的一切都被清清楚楚地勾勒了出来。第一缕阳光照在宿舍那凹凸不平的黄土墙上,荒芜又绚烂,陈旧又鲜亮。我看见宿舍窗框上的木头已经隐隐发黑了,土墙面上有的地方,手轻轻一碰,土坷垃直掉。只有墙根的裂缝里那几茎绿色的小草,始终在没心没肺地迎风招摇着。

我心中一片迷茫,这就是我将要生活工作的地方?


2


很快,我就再没精力唏嘘感叹了,我得和那帮熊孩子斗智斗勇。

上课前,我心中是忐忑的。那时初一学生有不少都十四五岁了,我又长得瘦小,丝毫没有那种自带“煞气”的威严。结果,第一次见面,他们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那天,我刚跨进教室,“哇!哇!”的叫声就在耳畔炸响,惊得我故作的镇定瞬间破防。站在教室门口,笑容僵在脸上,直觉得一股热浪往脸上直喷,腿也重得像灌了铅。“咚咚咚……”我甚至听见自已慌乱的心跳。我的惊慌自然被孩子们看在了眼里,“哦嗬!哦嗬!”他们立马换了种叫法,听在我耳里,就是在喝倒彩。怎么办?迟疑了几秒,我沉下脸,快步走上了讲台,拿起教鞭啪啪啪连敲数下。总算安静了。讲台下,一张张青涩的脸庞,皮肤多是黑里透红,像山头上那一排排摇曳的小野花;稚嫩的眼眸清澈如水,那里面盛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激动,并没有我以为的恶意。

就在那一刻,我忽然醒悟过来:孩子们的“起哄”很可能是另一种形式的欢迎,只是农村孩子表现方式比较“粗犷”而已。果然,后来有孩子主动告诉我,他们起哄是觉得“这个老师这么小,又这么好看”。那会儿,想明白了这点,我紧绷的心弦旋即松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不再僵硬,语气也和缓了。迎着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我不疾不徐地开始了讲课。第一节课总算有惊无险。

其实,备课、讲课我完全没有问题,最让我头疼的是班级纪律难管。几乎每天早读,都有十几个学生迟到。他们不仅经常迟到,上课还老趴那睡觉,把他们喊醒后,又嘁嘁喳喳地说话,那声音像关不住的小鸡仔,一不注意它们就满院里撒欢,任我瞪大双眼,四处追赶,却怎么也逮不住。气恼、愤怒、焦虑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牢牢罩住了我。我觉得自已教师的威信受到了极大的挑衅,便试图以“武力镇压”。那根粗粗长长的竹教鞭成了最佳助力器,可任是我把它底部敲裂开了,也不见成效。而且,我越发火,那帮熊孩子越开心,笑得那个肆无忌惮,常常气得我浑身发抖。有一次,我没控制住,在课堂上流下了眼泪。

     那一刻,像大海退潮,喧腾的浪花瞬间消隐,惟余一片静寂的灰白,教室里一点响动都没有。几秒之后,前排的两个女同学过来了,她们拉着我的胳膊,并不说话,只用温软的目光无声地抚慰着我。很快,我的情绪平静下来了。这时,那几个“肇事者”也都围上来了。他们一个个涨红着脸,在我面前站成了一排,一副想看我又不敢看、老老实实低头认罪的乖模样。虎头虎脑的小胖子成杨双腿一并,胸一挺,右手唰地一下举到耳边,居然敬了个军礼。其他几个男生也有样学样,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敬礼,唱歌般齐声说着“老师,我们错了,以后保证改!”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像平静的水面扔进了一颗大石子霎时水花四溅,全班同学都跟着我笑了起来。 

保证改?我心里并不信,但看向他们的目光却温柔了许多。这些孩子虽然顽劣,但本性淳朴,心地也善良,我之前对他们是不是太过凛厉甚至苛刻?

后来,我才了解到,他们之所以经常迟到,是因为家住山里,离学校足有十来里路。那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农村里有自行车的人家很少。那些孩子早上五点多就得起床,硬是靠两条腿走到学校,有时稍微赖了下床,早饭都来不及吃。碰到雨天,匆匆忙忙赶到学校,一身泥水,又饿又累,上课自然就容易打瞌睡。知晓了这一切,我的心像被一根长针狠狠刺了下,涩涩地痛。那之后,早晨我常常多买几个包子大馍,装在保温桶里,带到讲台上,给没来得及吃早餐的孩子。他们迟到一会儿,我也不再责骂,算是默许了。奇怪的是,我越是宽容,他们反而很少迟到了,上课也鲜少有睡觉或说话的。偶尔有故态复萌的,我眼睛一瞪,条件反射似的,他们舌头一伸,立马“规矩”了起来。

后来,我经常收到孩子们的“礼物”:炒熟的板栗、艳红的石榴,绛紫的野山楂、酸掉牙的青果、一束束灿烂的野花……课外活动时间,我那破陋的小屋经常被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塞得满满当当,还有叽叽喳喳的话语夹着清脆的笑声溢出门窗,跟着山风飞得很远很远……

多年以后,应邀参加他们班的聚会。看着那一张张中年的面容,短崭的陌生之后,我还是能“称名忆旧容”。而他们,也还记得我的绿色连衣裙,记得我头上蝴蝶结的颜色和样式。


3


山头上的学校一放学,剩下的就是空旷与寂静。

校园里也住了些老师。几户成家的,住的是学校新建的那排独门小院。我们几个单身汉的宿舍都在那溜土墙房里,但跟我一样真正住校的只有一个和我同时分来的男教师,后来成了我先生。其他几个都是本地人,除了雨雪天,基本都是早出晚归。

到学校没几天,我们几个年轻人就混熟了。最先相熟的,自然是乐乐,毕竟我们都是女孩子。她家离校好几里路,她每天骑一大杠自行车,家校来回跑,脸晒得黑红黑红。人如其名,乐乐说话爽朗,办事利落,是个很能干的姑娘。包先生最喜欢和她逗嘴。

包先生是我到学校最先见到的同事。那天刚进校门,站在侧边走廊上笑眯眯看着我的就是他。他个不高,皮肤白白的,架着副眼镜,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头发,那真叫个“一丝不苟”外加油光可鉴,苍蝇就算能爬上去,稍不注意肯定还是会跌断腿。他一开口,滔滔不绝间摇头晃脑,眉飞色舞,“yes”“no ”“understand”无痕穿插。也是,人家教英语的。他本来名字叫包来富,他嫌土,上师范时自己改为“包涵”。有老教师故意叫他“来富”,他总皱着眉头默然不应。倘若叫他包先生,他立马答应,“哎——”,那声音咯啦嘣脆,悠扬婉转。也有同事故意叫他包大人,“啊哟,你这不是搞我嘛——”口气虽是埋怨的,但看他那嘴巴快和耳朵握手的样子,便知心里是认可的。他叫乐乐时最惹人发笑。“董——”字拖得长长的,其间他脑袋上下左右地晃一圈,再把“乐乐”俩字连珠炮似的放出来。我笑不可抑,乐乐对他直翻白眼。

几个年轻人中,朱君颇为“另类”。每月发工资那天,铁定是他的怒发冲冠日。那会儿,是会计发薪,我们都当场点清,领取。朱大清就会在办公室,当着领导同事的面,一手捏着那几张票子,往另一只手上打得啪啪直响,接下来就拍桌子摔板凳,大声嚷着:“妈了个巴子!这什么鬼年头啊?老子事干得比别人多,就这么点钱!老子明天不干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怒睁着腥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我们,好像周围每个人都抢了他的钱似的。第一次见他那样,我真觉得害怕又尴尬,因为我的课就比他少,虽知道他不是骂我,却还是有点心虚。我理解他的愤怒和不甘,但又能奈何?那个年代,代课的“民办”教师和有编制的“公办”老师差别的确很大。特别是年轻教师,周课时比平均课时肯定要多,但工资只有别人的一半,甚至还不到。朱君和乐乐都是代课老师,乐乐倒是坦然面对,但朱君每月都得发通“邪火”。不过,他骂归骂,教学一点不含糊,这应该也是领导容忍他的主要原因吧。

相较于朱君的“愤世嫉俗”,那位不久后向我“投诚”的施先生算得上谦谦君子。他是安师大学毕业的,是那所乡村中学有始以来分配到的第一个正规本科生。那会儿,“大学生”的名头还是很吃香的。当时如果我的学历和他一样,是肯定能分到县中的,但他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和“上面”一点关系也没有,只能“下放”。后来,好几个老教师都这么评价他:“小施这年轻人真不错,踏踏实实地做事,一点也没有大学生的架子,不像有些人,水平不咋样,还总一副恃才傲物的样子……”

施先生当时教初二初三好几个班的物理课。白天在办公室,别人聊得热火朝天,他只埋头备课。他的宿舍跟我隔了三四个房间,我每次上厕所都要从他门口经过,常听见里面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后来才知道,他在给学生刻讲义。我学会这门“技艺”,就是他教会的。那真是全手工操作。先在一块厚厚的钢板上把蜡纸铺平,再用特定的铁笔,一字字地刻写。这可不比在纸上写字那么轻松爽利。蜡纸上面有一层薄薄的油膜,刻轻了,字迹不明显;刻重了,又容易划破蜡纸。吱吱吱,吱吱吱,刻一会儿,还得把蜡纸竖起来,倒掉被铁笔犁起来的细碎蜡粉。否则笔头容易粘满上蜡粉,影响刻写。刚开始,我总把握不好,笔力不是轻了就是重了,气得直跺脚。施先生总是耐心地劝慰我,那温柔坚定的眼神让我烦躁的心平静了下来。一种莫名的好感也在心中悄然而生。

施先生印的卷子很让我佩服。要知道刻蜡纸不容易,印试卷更麻烦。那时除了期中期末考试,学校安排专职人员印卷子,平时所有试卷都得自已印。调油墨,裁白纸,上蜡纸,再抓牢油墨滚筒,在油印框里推,印一张就得翻一张。滚筒上油墨轻重也要适度。重了,字迹模糊,看不清;轻则字迹太淡,也不清楚。我推几下滚筒手就觉得酸,还粘一手油墨,甚至涂上了脸。施先生做起来却得心应手,印出来的卷子一清二楚,自已手上也干干净净。我的试卷自然都是他“承包”了,我只要在旁边打下手,翻翻卷子就行了。小小的办公室,我俩边印卷子,边说说笑笑,油  墨的清香在我们身边萦绕,飘散,沁心入脾。

每天清晨,我俩都骑着自行车去街上买菜。在运河埂上,他总是沿着靠水的那边骑,让我在内侧。我那时车技还不娴熟,只要车轮碰着稍大点的石子,“砰”地响了声,或者龙头稍稍歪了下,我都会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他常常被我吓得不轻,赶紧跳下车看我怎么了。河埂下面一排洗衣的妇女也不断扭头看我……后来才知道,我俩骑车一幕成了她们眼中的“风景”。

从学校后门出去,有一个大大的草坪。那里地僻人少,几乎就是我和施先生的专属领地。傍晚,我们手牵着手在山坡上散步。清风漫舞,月光皎洁,我们不说话,偶尔相视一笑…… 

在偏僻的乡村学校,日子缓慢无声。在那寂静而悠缓的时光里,我听见了花开的声音,看到了青春和爱情的模样,开始领悟到生命蓬勃的诗意和些许的无奈。三年的“山居”生活,是我青春里颇为绚烂的光影。无数个寂静的夜晚,一缕清风吹,一弯新月明,打开那本名为青春的书,总会发现,那一枚落款始终鲜亮。

                         

运  河

舒佩华


夕阳挪动碎步赶往西山,我已徜徉于家乡城东运河(泾县青弋江总干渠)坝埂的路上。

去运河的必经之路是运河新村。直到再一次右拐,心中便产生了一份哑然: 会不会再次遇见她?

几年前,那个夏日,算是偶遇吧。她,左手扶墙,右手一截拐杖,颤颤巍巍地挪动。特别是她望天的那一二个眼神,似乎活了……那种对生活充满无限的渴望、热爱和坚毅的神情,令我感动得难以忘怀。不经意间,我记住了她。

果然,又见她坐在门前的大树下。

斑驳的房舍焕然一新,门前那棵桃树上的知了,熟人似地打着招呼。一位高高瘦瘦、脸上有点疙疙瘩瘩的男人,正与她并肩而坐。那男人应是他的丈夫吧。他手摇芭蕉扇朝女人送去阵阵凉意。女人的刘海,一时乱若云飞,嘴里说着“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话语。

男人疼爱地帮她捋了捋吹在她眼角边的发缕,女人嘴角哆嗦得像个正在咀嚼食物的老太。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的脸,目光中闪烁出款款柔情,我知道,这是她一天中最高兴的时刻……

我被这对唇齿相依、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之情所感动。我感动于这个善良忠厚的男人,对他残疾的妻子不离不弃呵护有加的爱,同时,也羡慕这位女人在丈夫面前,有那种小鸟依人的幸福感,这让我不由得想起运河坝埂边,那些兀自生长的芭茅花。

芭茅花严格意义上说,或许称不上花儿,她没有花的色彩、芳香、娇媚,但它却有着别样的素美,眼前这残疾女人就像芭茅花,虽然不起眼,却也绽放着自己最璀璨的生命光彩。特别是在她男人眼里,她就是他最美的芭茅花儿。

上得运河埂,眼前一亮,脚下临河而居宽敞的路面上,铺满了从西边竹林里渗透过来的夕阳霞光,像是撒了一地的金子,金灿灿的。天空中不时散落出一些形状各异的云霞,有的像是一群勾肩搭背正在相互嬉闹的孩童,有一搭没一搭,无拘无束地在捉着迷藏;有的犹如一个个互不相干自由独立的个体,神秘而又潇洒地在空中肆意变换着自己的脸谱,风采照人。     顺着坝埂俯瞰运河,那“哗哗、啦啦”的流水声和此起彼伏的“乒乒、乓乓”的棒槌声,宛如一首欢快悦耳的交响曲,悠扬于我的耳畔。运河坝埂边,挤满了正在浣洗衣物的村妇们,她们眉飞色舞,谈笑风生,每个人的脸上漾着清水般质朴的微笑。这些女子起伏自如的浣洗姿势,令人打心眼里佩服她们面对眼前这么深广的河水,居然一点也不惊慌。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是的,女人们勤劳爱家爱干净,她们对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依恋与欢喜。

夕阳落下有群星,群星熄后有清晨。

女人们从来不用担心哪日运河水会干涸。我想,即使哪日天公不雨河里真的旱了,女人们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汗水织成河流,因为她们天生纯美,爱干净,喜欢用水淘去岁月的污垢,留得一生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地生活,做人。

傍晚,暗香浮动于运河周遭的令人垂手可得的凉意,氤氲着沁人心扉的润泽,在每个身临其境者的心坎上,都划开了一道道温柔的涟漪。漫步于坝埂大道上的人们,神情悠哉,步伐轻快。此时,这块风水宝地,既是宁静的,也是热闹的,更是悠闲、祥和、安逸的。

运河对岸,那一群游泳健将们又在运河里兀自自由地扑腾着,他们不时地探出脑儿,变换着游泳姿势:一会儿蛙泳,一会儿仰泳;一会儿蝶泳,一会儿自由泳,真是精彩纷呈,令无数往来过路者艳羡得凝神屏气。要不是他们腰间系着红色气囊,“噗、噗”地换着气儿,互相搭讪着,远观,还真以为是几条水牛在运河里酣游,嬉闹呢。

不觉间,抬头又见运河对岸,那栋在水一方的红瓦房。我曾无数次地猜想:它里面的主人是何许人?今日再次眺望,眼前之景象,令我不禁穿越于陶渊明的那个世外桃源:“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鸡犬相闻,怡然自乐……”:我渴望这份宁静悠然的生活,期许着日后能去探访它。

前几年来运河坝埂时,看见道旁的小翠竹,又矮又细,长得稚嫩,而今,它们都已长得粗壮,高大而挺拔,绿枝直插云霄。恍然间,我发觉时光如水,人生恰如白驹过隙,倏然即逝啊!歌手王铮亮演唱的那首略带伤感的歌曲《时间都去哪儿了》, 瞬间又在我心海里酸酸鼓胀:“门前老树长新芽 /院里枯木又开花 /半生存了好多话 /藏进了满头白发 ……时间都去哪儿了……”

是啊,时间都去哪了?难道就藏在这片翠竹林间,藏在我们的发丝眼角里,藏在这运河的风光里?!

运河四季都很唯美,美得离她方圆几百公里的人都沾了光。如今,一条蛟龙似的“泾县运河绿色长廊”已浩荡腾起,成了我们县城老百姓休闲纳凉健身的好去处。其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已成了家乡一道不可多得的靓丽风景线。这一切,都得益于大自然的慷慨馈赠。

说到运河之美,不能不说与之相偎的群山之美。对岸,那一群群连绵起伏的群山,好似一波波奔腾的绿浪,又似一只只展翅飞翔的雄鹰,还似一个个神秘静坐的禅者……尤其是夕阳下的运河里,傍水的群山时常呼唤着铺天盖地的晚霞,同运河周边的景物一起沐浴倒映于运河水之中,形成了“山水合一” “天水合一”之壮观景象。它们顺手成章地描绘出了一幅虚实相间、天然绝妙的大自然山水之画作。

这种山水相依,云霞相伴,和睦共处之谐美,犹如同气连枝或至亲骨肉一般不可分割;它们同呼吸,相映辉,共繁华。

运河四周,那些说不上名儿的丛生灌木,比如我最熟悉的芭茅,它们都是运河的“绿叶”,没有它们,运河就不成体系。这些丛莽在四季中春笋般地顽强生长,为的是把运河悄悄装扮,保护。反之亦然,运河水,是我们泾川大地沿河一带的生命之泉,它更是赐予它们生命之泉的甘甜乳汁的伟大“母亲”,如果没有运河水,这些没娘的“孩子”,便会无法存生。诚然,岁月的时光中,运河水像一位慈祥的母亲,是“她”哺育了这一方水土,孕育了这一方人文……

惬意徜徉于运河这片秀丽的自然风光中,我贪婪的眼神总是顺着河堤来回巡视。望着微风轻抚下的波光粼粼的河面,我的思绪随着柔波荡漾开来。恍惚间,母亲慈爱的脸庞,如绽放的圣母莲花一般从水中升起。母亲的笑容再次撕开了我辛酸的回忆。

母亲祖籍安庆人,日本鬼子轰炸安庆那年,外公举家背井离乡,从桐城老家一路颠沛流离逃难至泾县安家落户。后因外公早逝全家生活举步维艰,外婆只好将七岁的母亲送至郎桥一户大地主家当了丫鬟,给母亲讨条生路。

荆棘丛生中,母亲受尽磨难——一个七岁的孩子,每日拂晓之时,就要起床洗刷马桶,打扫院落,伺候地主婆的生活起居,一不小心,便会遭其欺虐,母亲身体多处,烙下了地主婆亲手为她“缝制”的触目惊心的“补丁”。

庆幸的是,母亲十八岁那年遇上了父亲,从此她的生命有了起色。

父亲性情温和,喝过几年墨水,在机关单位工作,是个地地道道拿薪水生活的“公家人”。父亲是母亲眼里的天,他们是一对恩爱鸳鸯,一辈子从未发生过肢体冲突。母亲为让父亲全心投入工作,揽下一切家务。为补贴家用,养育我们兄妹五人,偏胖又矮小的母亲,时常穿着补丁的衣裳,在供销社装满尿素的大卡车旁揽活。一袋袋沉重的尿素,将母亲变成一只弯弓载重的骆驼。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目不识丁的母亲,常叮嘱我们要多识字,将来要有出息。

每每腊月,母亲从她紧锁的的木头箱里,抖出她包裹结实的血汗钱,购置年货,并给我们全家老小更换新衣。

平日里,一向温厚善良、为我们操碎心的母亲,在家里的大事上,都是听从于父亲的安排,但在子女的婚姻大事上,却一反常态。尤其是在姐姐的婚事上,母亲很拧,拧得差点命殇运河。

姐姐25岁那年,父亲为她相中了一位部队军官作为准女婿。可为了让姐姐能过上幸福生活的母亲,早已托好媒人,帮姐姐物色了县林业派出所的一名公安干警小刘同志。母亲在与小刘的多次接触中,觉得他阳光,人也小意,勤快,厚道,待母亲关怀备至。母亲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即便如此,母亲却也小心翼翼,不敢鲁莽行事,她想等完全确定他的人品后,再告诉家人。

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了个“程咬金”。准姐夫的出现,让母亲措手不及、乱了方寸,情急之下,母亲才不得已同姐姐摊牌,催她去媒人家和小刘相亲。可没见过世面的姐姐,却因害羞推三阻四,叫刚升初中的我去“代驾”。

我躲在媒人家门缝里草草地窥看了对方几眼,就把留着长发,穿着时尚牛仔裤的小刘形象,绘声绘色地向姐禀报成了“流氓”。姐听了我的一孔之见后,吓得舌头一伸,直接就把小刘给毙了。   

母亲万万没想到,姐姐与小刘连一面之缘都没有。这让费尽心思的母亲始料未及,彻底傻了眼。这场由我参加的相亲“代驾”的闹剧,彻底毁灭了母亲对姐姐未来美好生活的愿望。其实母亲并非浅知拙见看错人。或许命运捉弄人,真的让姐姐错过了一段更好的姻缘。若干年后,有关干警小刘的模范事迹,频频传来,让我自责不已。

那段时间母亲变了,变得心灰意冷,不再搭理我们,整天耷拉着头,沉默不语……而不谙世事的我们,却谁也没体会到母亲的感受,给她一丝宽慰,我们竟和父亲“同流合污”,一个鼻孔出气,帮准姐夫推波助澜。

姐姐听从了父亲的意见,暗度陈仓,私下与姐夫有了鸿雁传书,感情越来越稠。母亲见姐姐如此不成器,没念头,便气不打一处来,干脆与我们全家人为敌,闹罢工。生性勤劳的母亲这一罢,就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多月,身体日渐消瘦。母亲第一次以这种自残方式,与   全家冷战。

母亲的罢工,让家里变成了一团散沙,每个人心中仿佛装进了一只小兔子……父亲只得搬来素有“包公”之称的大舅来“断案”。可此时,铁了心的母亲哪里会买帐,大舅一气之下便恼羞成怒地掴了母亲一巴掌。不承想,大舅的这一巴掌唬下去,从此断送了他与母亲之间的兄妹之情。母亲咬着嘴唇,硬是将眼眶里转悠的泪水折回……大舅悻悻走后,没几日,就发生了母亲投运河自尽的事件,幸好被大哥及时发现……在运河大堤上的众人合力相帮下,死里逃生的母亲才被抬回家。可她元气大伤,好多日,呕吐不已,差点连黄水都呕吐出来。继而,母亲开始绝食,以死抗争。父亲只好又心怀希望搬来救兵,请来了公社宣传干事——宣传“婚姻法”,替母亲解结。

尽管母亲心中纵有万般不舍不愿,可她最终还是深明大义,忍痛割爱,遂了大家心愿。一年后,母亲毅然地献出了她的血汗钱,给姐姐轰轰烈烈地操办了婚礼……

时间是一剂良药,母亲渐渐又恢复到了往日那个勤劳宽厚与世无争的模样。母亲这辈子或许最欣慰的是,她成了我婚姻中的红娘……

母亲投运河自尽,虽遇大哥及众人相救,但在我心中还是留下阴影。自那数年中,我竟好久未去过运河埂上走动。虽说上善若水,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流水涛涛,古往今来,运河东流,多少故事,不堪回首……

蓦然,一只水鸟从河边掠过,荡开声响,掐灭我的思绪,母亲的身影与我渐行渐远……   

环顾四周,可我依然觉得母亲一双慈祥的目光在某处默默注视着我,我的心又变得软和起来。渐渐地,晚霞收起了笑容悄悄地躲进西边山巅,温柔的暮色徐徐地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四周的山峰,影影绰绰。夜色下的运河风光里,弥漫着一种朦胧之静美,让人目酣神醉!

多年来,我一直喜欢上运河坝埂散步,为的是来这里找寻一份大自然独有的宁静,抖落自己一身的尘世倦意和喧嚣的尘埃,也为母亲养育了我们宝贵的生命,赐予了我们美好的生活。

沉浸于这样的环境中,我时常出现在一种有意无意、天马行空、半梦半醒的朦胧醉意中,一些奇怪的念头,如一窝蜂似的从我脑海里嗡嗡飞出,令我亢奋不已,更能让我的胸怀变得豁达、美妙。尤其是六年前的一个冬日的下午,我在运河坝埂上喜遇那场玉雪时,突然爱上了文字,一口气写下了七章处女作《雪之声》……

感谢运河,冥冥之中,她如母亲一般,悄悄为我启航了另一个新的快乐的生命游轮。

透过月光放眼望去,感觉山势比以前长高很多。此刻,我多想,站上山顶上踮起脚来,手够着天,亲捧月亮于掌心朝拜;我多想,敲开天宫之门会会嫦娥、织女,再次聆听她们那忠贞不渝不老的爱情神话;我多想,远隔尘世熙攘,藏在对面某个群山峻岭的一处小皱褶里,于闲暇时光中,种花、品茶、读书、码字、观星、赏月,放牧心灵,细数岁月,慢慢地悠然老去…… 

虽然此美梦永远也无法企及,但老天爷能容我这么憧憬,我已是感谢不尽了!人活着,总得择一事或几事成趣,得一好或几好终老,不是更有意义吗?

……

如今回眸,忆及起这些瞬间的突兀幼稚奇妙纯美的火花,依旧兴奋无比,,梦幻飘拂于我的脑海里,悠悠漾出波波涟漪。

不知不觉中,黑幕落下,四周的山峰丛生都变得影影绰绰,路上行人已绝。或许是,因为有月亮和心中的母亲为我壮胆吧,一路上我居然不知黑怕。

“月光浸水水浸天,一派空明互回荡。”每次来运河坝埂,望着月光下粼粼的运河碧波,我都是余兴未阑!今日待归时,又是月上枝头。

下运河埂路过那户人家时,她家敞开的木头窗户里透出微黄灯光,传来女人与男人“咿咿呀呀”的私语……不禁又想起了我终身辛劳的母亲,那千千的情结,如滚滚东逝的运河流波,在心中荡漾……

皎洁的月光,如运河水一般泻于我身;又如玉女的纤纤小手,悄悄地拍了我一掌,将另一个我轻轻牵出。于是,我那漫画般颀长浪漫的灵魂,同我一起裹一身溶溶的月色,互相追逐……


清  明

张志強


清明,是一个内涵很丰富的传统节日。一般到了这期间,北方断雪,气温渐渐回升。

南方则百花盛开,春风暖柔。我生活的江南更是烟雨濛濛中又处处可见万紫千红!美的如诗如画。这时正值春耕,田地经过秋、冬、春三季雨雪的滋润,既松软又富有养份。

在古代与清明节只隔一两天有个寒食节,随着时代变迁寒食节文化与清明节文化早已合二为一。据说晋文公重耳落难快要被饿死,忠臣介子推割自己屁股上的肉烤熟给他食用。晋文公才渡过此劫。

后介子推不愿做官,带着老母亲隐于绵山上,晋文公为报恩带人去寻,却久寻无果,有人建议晋文公烧山,说介子推看见起火会自己下山。晋文公采纳建议放火烧山,等大火熄灭后,晋文公重耳和随从上山去查看,只看见介子推与其老母在一棵大柳树上烧死了。

晋文公重耳伤心自责,下令从此每年的这一天不动烟火,只吃冷食。所以这一天叫禁火节也叫寒食节。现在寒食前后这段时间统称为清明时节。

清明节又是中华传统祭祖日,各地风俗不同,但大都以清明前后烧纸钱或献花为主,江南则以挂纸钱、烧一些纸房子、添土等形式为主。而今,政府考虑到易引起火灾,提倡以献花代替传统的祭祀方式,表达对亲人、祖先的怀念。

当然,清明同样也是纪念革命先烈的日子。记得上学时,每逢清明,早上总要准备一朵洁白色纸花,到学校集合后,在几位有音乐天赋的同学组成的乐队的带领下,到当地烈士陵园扫墓、献花。

如今,虽早已告别校园,但身为云岭革命老区和诗词之乡的一员,清明时更不会忘记人民英雄革命先烈,记得一年清明,我写了一首题为《清明》的拙诗来表达自己的深切缅怀之情:

虽无烟雨暗春华,鸟语香风入万家。

纵有风光千百媚,莫将英烈忘天涯。

清明还被称为“踏青节”,是到野外看雨、赏花、游山玩水的好时节!清明在古代还很多风俗活动,随着岁月社会变迁有的被遗忘,有的被赋予新内涵,可见清明传统文化风俗内涵之丰富。

作为文学爱好者,尤其钟爱诗词的我,每到清明前,一首古诗定会出现在脑海里。“清明时节雨纷纷”这是杜牧在池州杏花村所写的一首传世名作,反应出古人对清明节的重视和古代文人在清明时节的所闻所见所感。

以杜牧这首诗为文化背景,与泾县相邻的池州每年清明前后会举办一年一度的杏花村清明诗词大会,我近两年虽每次都收到邀请,但都因疫情影响活动取消,作为诗词爱好者只能留下几首拙诗当日记,记下我此时的心情,这是其中一首。

又逢一度杏花春,念杜华章耳目新。

纵使疫狂风伴雨,牧童指处汇诗魂!

虽然因疫情不能去参加活动,但每位诗人的心都早已飞到了杏花村,由无数颗诗心汇聚成了一场无声的盛会!

收拾一下心情说说“踏青”,通俗点就是清明前后去户外游玩,这时百花盛开,特别是油菜花,虽然没有桃花娇、没有杏花艳,但那淡淡的清香特别有亲和力,农民出身的我可能有点偏袒油菜花了。

个人觉得,泾县踏青地最出名的地方要数狮子山,顾名思义,因其山形像一头狮了而得名。这坐山虽不大但生的灵秀,山体内有溶洞,山顶上有一亭子叫响山亭,顺着蜿蜒羊肠小道,穿过几棵爬满古藤的老树,期间动听鸟鸣不绝于耳,树上戏耍松鼠和各种野生植被在青苔的衬托下,让人有一种心灵回归的感觉。翻过几处奇石,随着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就到了山顶。

立于响山亭中,几乎可以三百多度观景,放眼山下一片片金色油菜地,前来赏花拍照的人三五成群,皆沉醉其中;山下村里庄外皆是花,田野小路,绕城的青弋边满是踏青的人,他们踏青赏春的同时也成了别人眼中的一道风景线。

几年前的清明,我初次去就被那里的春色给迷住了,瞬间诗心大发,便依古人韵赋词一阕来记录清明到此一游的所感:

望江南 .清明登响山亭赏春

清明至,风抚柳丝斜,初上狮峰亭下看,一江流水百村花,燕舞到人家。

春正媚,恰似指尖沙,休把风流闲淡里,且将鸿志赋天涯,诗画趁芳华!

中华清明节传统文化教人不忘本,不忘根,懂得感恩,热爱大自然,热爱生活,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来说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万村街23号(外三首)

杨立


——在桃花潭万村老街一条非常破败的巷子里,有一处保存完好的房屋夹在一连片的废墟中,至今仍有人居住。


或许,这栋孤零零的房屋就像它

不喜抛头露面的主人

将生来就有的孤独和倔强

刻满满目疮痍的额头

再稀松平常不过的门牌

像有意安置在荒野里的一处驿站

挽留住来来往往的脚步和目光

让路过的陌生人,忍不住轻抚它身上

被岁月磨脱的皮肤,被生活割破的伤痕

门板上的疤斑,是孩子望眼欲穿的眼睛

梦想着常年不见的父母

在某个被盆火和烟花烧红的除夕

带着满身疲惫和满心欢喜

拎着大袋小包的温暖和甜蜜

追星踏月而归。“万村街23号”

这个不算多醒目和响亮的名字

在远在天涯的儿女心中

亮起一盏永远的明灯

无论白昼黑夜,还是劳作歇息

一直焐热思念,照亮前程

而在家颐养天年的老人

心里紧紧守住这块门牌

无疑就守住了自己的根

万村街23号,怀揣着希冀与深情

在时间之外遗世独立

甘愿为四处奔波的左邻右舍和众乡亲

割舍不断的故乡、家园、往事

做永远的祈祷者和看护人


每一个日子,都是一页撕去的草稿


一个个日子,就像一页页

写满了文字和符号的

草稿。写完就随手撕去。难免马虎

偶有疏漏。线条画歪了,字写得丑了

或者,思想开小差了,感情走错路了

甚至常常出现计划外的

错误,都可以大度包容,泰然处之


好在时间有的是,纸也有的是

明天再来修改、润色,继续勾画

宏伟的蓝图,漂亮的梦想

等到哪天撕无可撕,就把它们捆扎整齐

梳理干净。最终不管有没有定稿

都扔进焚化炉中烧掉


明月谈


抬头不见

低头见——明月水中的侧影

一次次捉住逃避的眼神


明月的媚姿过于显眼

明月的温柔过于诱惑

万物不胜其美,不堪其情


在男人眼里

明月是一个女人白皙的肤色

是一段爱情永恒的证明


在女人眼里

明月是一个男人惯用的表白

是一段回忆里最难忘的部分


明月是时光之眼

洞彻桑田沧海九转轮回


明月是命运之镜

照尽人生苦痛尘世苍凉


——明月可以是一切事物

明月唯独不是明月自己


纸上书


不敢落笔。


一落笔

便落地生根。顺手

写下了永恒


轻易不能涂改

或者

抹掉重来


错上加错。徒增额外的

纠结与忧伤


需要斟酌良久

才敢郑重下笔

因为——


我在纸上写下的

每一个字

都是一滴闪亮的时光


大雪中的担忧

陈永华


满眸的白漫天的舞

瑞雪兆丰年

这话没毛病


那就嗨呗

嗨就嗨它个日月无光

嗨就嗨它个乾坤素洁


一马平川多么好

沟沟坎坎、坑坑洼洼都没了

但心与心的距离真的就近了吗


爆棚的欢叫声中,我隐隐发觉

城里,一双双欲要归返的脚步在迟疑

乡下, 一对对满是乞盼的目光在担忧


古村吟

汪小祥


岁月收拾清蒸,酿造血脉雨露

大地导流入谷,流向上游的头颅

骨骼的脉络吸附饱满,绽开青春的正午


河床的肢体,伸出手脚,将

彼岸的千年老槐树摇落,一路

播种福寿安乐


粉墙黛瓦,飞檐翘郭

石门楣上的“恩荣”

与历史拔河


村首巷尾,桂花澎湃

化为云朵,藏入泥土,都是

俯瞰众生的飘逸洒脱


花乘着叶舟,去漂流结果

土守在阴坡,拖着高出阡陌的生命

灵魂站在牌坊上,将节令变迁数落


一顶雨笠扣着的佝偻,匍匐在千层石的

草丛里放牧,吃掉风雨的石头,被老人

举起的鞭子抽打,却摆不脱石头的八卦阵攻略


停在村子四周的山脉像弯刀

月光下的影子越割越长

村子随老人的佝偻,越割越矮


一幢幢斑驳将倾的房舍,敞着门窗,像

张着口的喇叭,将最后的呼喊,抛向停泊在

水口的那叶扁舟,祈祷能拖回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