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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作家看安徽 | 龙一:《皖游二题》

发布时间:2024-03-28  来源:安徽作家网  作者:安徽作家网



皖游二题

龙一


笔者有个“带着唐诗去旅行”的写作专题,今年深秋时节前往安徽,算是老饕得遇美味。为什么这样讲?因为此行从合肥南下铜陵、马鞍山、歙县和芜湖,这里虽然算不上是最热门的唐代诗人行走路线,但钩沉索隠,寻觅唐诗线索,反倒让此行显得兴味盎然。况且,唐代诗人中排名一二的李白先生在此地多次留连,以他那热情澎湃的性格,一触即发的诗兴,留下了许多作品。


唐诗浮槎山


合肥市东面有个肥东县,县里有座浮槎山,山上有两眼泉水颇著名。这座山的好处许多文章写过,笔者在这里只将山名当个话题,聊一聊“浮槎”在唐诗中的意象。

通常情况下,人们认为“浮槎”这个典故有两个来源,一是晋代张华的《博物志》:“旧说云:天河与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来,不失期。”张华的意思很明确,有关浮槎的传说自古有之,认为群星构成的天河与大海相通,每年八月都有仙人乘浮槎往来于人间天上。另外一种说法是自先秦便有的传说:东海有仙山,乘浮槎可至,山上有仙人,仙人有仙药,能使人长生不老。

笔者觉得,古人的地理观很是有趣,他们知道浮槎山东南便是江浙沪冲积平原,远古时还是大海,于是他们便将这座山看作是前往海上仙山,甚至是前往星河的交通工具,给它取了这么一个意象高古的好名字。

浮槎这个词,在汉语中还有几个同义异写的词组,如桴槎、浮查、星槎等,词义大致相同。例如罗珦的七律《行县至浮查山寺》,便是这位罗先生平定军中哗变有功,升任庐州刺史,心情大好,到属下各县视察,来到浮槎山时所作。毕竟他的诗作只留传下来这么一首,而且好像是唐诗中与合肥浮槎山直接相关的唯一一首诗,我们不妨看一下全文:“三十年前此布衣,鹿鸣西上虎符归。行时宾从过前寺,到处松杉长旧围。野老竞遮官道拜,沙鸥遥避隼旟飞。春风一宿琉璃地,自有泉声惬素机。”作者是浙江会稽人,年轻时他前往西京长安考中进士,得授文职,如今正当壮年,能够手握军政两权,故地重游,他的喜气洋洋和志得意满,几乎溢出诗句之外。笔者一点也没有笑话这位罗先生浅薄的意思,他历经多年努力,在人生得意的“这一刻”,应该开心,即使是开心得有些俗气,又怎么样?这是他经过个人努力得来的快乐。

“浮槎”这个典故的诗歌意象有两种比喻方向,一种是指进入朝廷,接近天子;另外一种则是指抛官弃职,逍遥于江湖之上。一个典故同时具有完全相反的两种指向,这种现象在汉语中很是不少,再加上这个词的本义,自然使得汉语的丰富性成几何级数地增长。

我们先说浮槎的本意,指的就是“木筏”。“新添水槛供垂钓,故著浮槎替入舟。”(杜甫《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笔者非常喜欢杜甫先生的这首诗,看起来这好像是一首他在船上的匆忙之作,其实却是他对个人情绪和生活理想的真率表达。这首诗完成于公元761年,杜甫的成都浣花溪草堂已经建成,但他依旧贫困,不得不前往周边的“新津”和“青城”去寻找生活出路。尽管如此,他对诗作的要求还是太高了,“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同上)。同时,他对诗友的要求也太高了,虽然草堂准备了木筏供诗友出入,准备了简陋的钓鱼台供诗友消遣,然而,“焉得思如陶谢手,令渠述作与同游。”(同上)因此,杜甫很寂寞,是那种“致君尧舜上”的壮志不得舒展的寂寞,也是衰老贫病交集的寂寞。幸运的是,这年冬天诗人高适到草堂相访,一番饮酒快谈,使他得以暂舒愁绪。

除了本义,浮槎更高级的诗歌意象便是与天河相通的“星槎”了。“英藩筑外馆,爱主出王宫。宾至星槎落,仙来月宇空。”(宋之问《宴安乐公主宅得空字》)诗中说的是唐中宗最为骄纵的安乐公主在府中设宴,来宾皆如神仙中人,乘坐的车骑也如星槎一般高贵。宋之问的为人在史料中被写得极为不堪,但他的诗作颇有价值,恭维起人来也是很有水平的。当时安乐公主与太平公主组成两大权力集团,宋之问在她们中间谋求仕进,因此,他将“谄媚诗”写到极高水平,虽然卑俗但也是必须的生存技能吧。

我们再看刘禹锡的《逢王十二学士入翰林因以诗赠》。刘禹锡在这首诗的“题注”中说:“时贞元二十二年,以蓝田尉充学士。”这也就意味着,王十二先生是以蓝田县“从八品下县尉”的佐杂外官,被擢拔为翰林院“从六品下”的初级学士,这在重朝官轻外任的唐朝来讲,确实是一步登天的大喜事,所以刘禹锡作诗贺曰:“厩马翩翩禁外逢,星槎上汉杳难从。定知欲报淮南诏,促召王褒入九重。”在这首诗中,除了使用“星槎”这个典故祝贺王十二成为了接近“帝星”的词章近臣,刘禹锡还使用了“淮南小山”和“王褒”两个典故。写作这首诗时,刘禹锡正在尚书省工部担任“从六品上”的屯田员外郎,品秩比王十二还高半级,但属于办事小官,不像翰林学士那样是尊贵的天子近臣。所以刘禹锡在诗中才会客气地表达:王兄您很像汉武帝时的“淮南小山”,被淮南王刘安招纳,得展才学,所以也希望王兄能像汉宣帝时益州刺史王襄推荐王褒那样,将在下推荐给皇上。我们的汉文化传统当真不得了,这种婉转的请托,既是真情实景,也是客气的恭维话,怎么听都让人舒服。

谈了几句有关浮槎的典故,笔者依然忘不了开篇时引用过罗珦的诗。“春风一宿琉璃地,自有泉声惬素机”,这位意气风发的罗先生显然曾在浮槎山寺中留宿,而且曾用山上的好泉煎茶品饮。

所谓品泉品茶这类事,在汉文化传统中被归类为高洁、隐逸、闲适等等舒服有趣且开心解闷的妙事,也是衣食无忧,学识不乏,然后故意示人以无为的标签。这些内容笔者喜欢,但等有机会再写吧,这里只引用一首戴叔伦《春日访山人》:“远访山中客,分泉谩煮茶。相携林下坐,共惜鬃边华。归路逢残雨,沿溪见落花。候门童子问,游乐到谁家。”这首小诗多么像我们今天日常的情景,您老人家去访友,友人拿用几品不同的好水,又取出几泡珍藏好茶,二人品评泉茶,纵谈半日,结果回家晚了,被家人抱怨,用来源于安徽的天津话讲就是:您今儿又上哪“高乐”去啦!生活于太平富足的年代,常持有舒畅心情的人们,最喜欢用这类“小事”来赞美生活,古今中外,大致如此。

其实,浮槎山的泉水真正得以出名,全仗欧阳修的一篇《浮槎山水记》。话说欧阳修有一位担任庐州太守的朋友李候,虽然家世累富,却雅人高致,不辞千里差人送浮槎山的泉水到汴京,请欧阳修点茶品评,于是欧阳修写下这篇七百字的短文。文中的警句为“夫穷天下之物,无不得其欲者,富贵者之乐也;至于荫长松,藉丰草,听山流之潺湲,饮石泉之滴沥,此山林者之乐也。”欧阳修在此温和地批评了北宋仁宗时期安定富足的上层社会只知“炫耀式消费”,太俗,无雅意,当然了,他也在文中夸奖了年轻的朋友李候一番。

欧阳修这篇短文的核心议题是浮槎山上的两眼泉水的水质如何,他毫不客气地批评唐代张又新不懂水,在他的《煎茶水记》中没能正确对待桴槎山的泉水,还批评张又新是“妄狂险谲之徒,其言难信”。欧阳修的朋友李候“又登浮槎,至其山,上有石池,涓涓可爱,盖羽所谓乳泉漫流者也,饮之而甘。”便进一步证实了张又新的谬误。

欧阳修将李候送来的浮槎山泉点茶试水,品评一番,他得出的结论是:茶圣陆羽对好水有过清楚准确的描述,“山水上,江次之,井为下。山水,乳泉、石池流者上。”而浮槎山的泉水,恰好符合陆羽所言天下好水的最高标准。

笔者此行匆忙,下次再来合肥,必定要在浮槎山泡一次茶,体会欧阳修所谓“彼富贵之通用致物矣,而其不可兼者,惟山水之乐尔。惟富贵者而不得兼,然后贫贱之士,有以自足而高世。”将欧阳修的意思翻译到今天就是:炫耀式消费可耻,中产且雅致的快乐更能洁净人心。至于文中所言的“贫贱之士”,那是古人自谦的客气话,不能太当真。


唐诗皖南


这篇小文的题目虽说是唐诗皖南,其实主要谈李白,因为这位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与皖南当真是有缘啊。笔者此番游赏的铜陵、芜湖和马鞍山,唐朝时都在宣州治下。铜陵位于当时的南陵县境内,是大唐帝国最为重要的铜矿生产与冶炼的“重工业基地”,李白在此有诗。而马鞍山的当涂县至今仍然保留唐代县名,李白于此驾返道山,他在这里也有诗。

从地域上讲,最让笔者困惑的是芜湖市,它在唐代是否有个独立的县域?幸运的是,笔者找到了一首唐诗,刘秩的《过芜湖》:“百里芜湖县,封侯自汉朝……近海鱼盐富,濒淮粟麦饶。”(《嘉庆芜湖县志》)很显然,芜湖在当时是个地方百里的小县,“近海”和“濒淮”都与今天的地理位置相合。另外笔者还找到一个旁证,就是宋代那位“梅妻鹤子”的诗人林逋,他有一首《过芜湖县》:“诗中长爱杜池州,说著芜湖是胜游。”诗中的“杜池州”是指“停车坐爱枫林晚”的唐代诗人杜牧,他作过池州刺史,写过不少与池州和芜湖有关的诗歌,所以林逋才会这样讲。

话题扯远了,我们开始谈李白。笔者没有找到李白写芜湖的诗,但是找到了一首与芜湖距离很近的诗《送通禅师还南陵隠静寺》:“我闻隐静寺,山水多奇踪。”这座隐静寺今天保存完好,就在芜湖市境内的五华山,距离市区52公里。这也证明了刘秩所说的“百里芜湖县”言下无虚,出去百里就是邻近的南陵县了。那么五华山隐静寺风光如何?有诗为证:“松径上登攀,深行烟霭间。合流厨下水,对耸殿前山。润壁鸟音迥,泉源僧步闲。更怜飞一锡,天外与云还。”(张祜《题南陵隐静寺》)

李白写作《送通禅师还南陵隠静寺》的时间是天宝十二载,那年他53岁,“游荡”至宣州,与通禅师结识,分手时写下这首诗。在唐代诗歌中,“咏别诗”是一个大类,数量极多,而且佳作甚伙。与友人分别,写一首诗相赠,这是唐代最高级的交际与风雅。笔者在这里说李白是“游荡”,只因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的旅行。李白自己在诗中常用的是“精诚合天道,不愧远游魂”(《赠武十七谔并序》)。或者是“恨君阻欢游,使我自惊惕”(《泾溪南蓝山下有落星潭可以卜筑余泊舟石上寄何判官昌浩》),然而,笔者多年来一直为李白先生的“旅行目的”而烦恼,因为常常看不明白他的出行到底是想干什么,无奈之下只好用“游荡”一词给他作个不算准确的标签了。

就在李白与通禅师分别的同一年,他在宣州还写下了那首著名的《独坐敬亭山》:“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后世读者多半认为这是一首优雅孤高的小诗,没有太复杂的意思,但如果结合这首诗写作的时间点与李白的经历来看,诗的内含就不简单了。

在写作这首诗的前一年,李白“游荡”至范阳大都督安禄山的防地幽州。像李白这种名满天下的风流人物,在幽州必然受到热情接待,他结识的人物中也应该少不了安禄山的幕僚和地方官员,至于他在此是否曾与安禄山相见,史无记载。就是这次“游荡”,李白以敏锐的诗人之心察觉到,安禄山的“反相已显”,于是他迅速离开幽州南下,以避危局。一年之后,当他在长江边上独坐敬亭山时,心中所想会是什么?笔者认为,李白毕竟深受道家思想影响,他在诗中是用闲雅、散淡来掩饰他对家国命运深深的忧虑,而不会像儒家子弟杜甫那样,做出“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式的率直表达。李白的直觉和忧虑是恰当的,也是正确的,这首诗创作完成后一年半,致使大唐帝国由盛转衰的“安史之乱”便暴发了。

那么,除了对国事隐隐的担忧之外,这首诗与李白个人有关么?当然有关,而且是那种自伤身事的关系。说起这一点,我们就不得不将目光回溯到11年前李白在南陵的时候,当时铜陵在南陵县治下。那年李白42岁,准备和朋友吴筠一起前往西京长安,去找寻机缘,实现他的人生理想。李白的理想是什么?我们还是引用他27岁结婚那年的表述更真切些。他说:“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事君之道成,荣亲之义毕,然后与陶朱、留侯,浮五湖,戏沧洲,不足为难矣。”(《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

依据道士吴筠的行迹,我们知道,他们二人当年秋天便到达长安。吴筠被唐明皇任命为“待诏翰林”,算是皇上在道学道术方面的高级智囊吧。而李白则是经过贺知章等诗朋酒友推举,被皇上任命为“供奉翰林”。唐朝待诏翰林与供奉翰林的异同,史学界历来分歧甚大,笔者以为,这二者的分别有些像今天公务员与“事业编”的差别,“供奉翰林”应该只能算是皇上私人的僚属,算不上是真正的政府官员,比“待诏翰林”差一等。就像当年笔者调动工作时弄不清公务员与“事业编”的区别一样,当李白先生奉旨为皇上和新宠杨玉环创作《清平调》,歌唱“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时,他终于明白,自己只是个“歌词作者”,与他的理想和志向大异其趣,于是,这个拿着从六品下品秩的俸禄,且与爱玩乐的皇上时常见面的供奉翰林,李白只干了一年半,便“恳求还山,帝赐金放还”了。

李白这段最为出彩的人生经历中,有两件事笔者认为值得一提。第一便是他与安禄山的“因缘”。李白担任供奉翰林的第二年正月,41岁的安禄山首次入京晋见,唐明皇对他宠待甚厚,“许谒见无时”,而安禄山也是个会哄人的,所以,那年春天的几个月里,唐明皇、杨玉环和安禄山的欢乐聚会必定很多,作为“歌词作者”的李白也必当在场侍候,这就使他对安禄山其人有所认知。至于他们二人是否真正相识,便查无史据了。

第二件有必要提及的事情,是李白在南陵动身进京,告别家人时,写过一首《南陵别儿童进京》。“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很显然,李白这次离家告别的场景是欢快有趣的。“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笔者相信,李白既然喝酒,肯定是要喝醉的,醉后起舞也应该是“剑舞”,毕竟他曾自况曰“少年学剑术,凌轹白猿公。”(《杂曲歌辞·结客少年场行》)“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至于他平生所学的“管晏之谈”和“帝王之术”,虽然应用的机会来得太晚,但总算还是来了。“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李白的许氏夫人三年前已经去世,这位将李白当作朱买臣看待的“会稽愚妇”到底是何人,历来颇多争议,笔者倒是更愿意将这位女士当作诗人的“象喻”。最后便是李白先生最出名,最具豪气,对年轻人最有激励作用的诗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笔者以为,这两句诗中的个人“意气”,一语成谶,既激励了李白一生,也折磨了他一生,让他在职业道路上两次做出重大的错误选择,此番辞去供奉翰林,离开京城便是错误之一。

现在我们回到李白写《独坐敬亭山》的那一年,他在三年前已经续弦宗氏夫人,去年他在幽州亲眼得见安禄山的种种反状,而此刻他在内心深处认为自己依旧还是“蓬蒿人”。为此笔者才会认为,《独坐敬亭山》是李白真正的伤时感事之作,因为用意太深,所以才在后世产生了多种解释。

李白有关南陵的诗我们已经谈过了,他难道没有写过与铜陵有关的诗吗?毕竟铜陵就在南陵县内。其实有诗的,而且是好诗。

铜陵这个地名的由来,是因为此地有铜矿,且自古便有冶炼精铜的“官办企业”。自秦汉以降,中国的铜产品除了军事装备和少量日用品之外,主要用于铸造钱币,例如现在很受收藏家喜爱的唐代“开元通宝”,便铸造的极为精美。然而,事实真相却是,唐代的钱币极为混乱,私铸伪造的现象非常普遍,恶钱遍地,防不胜防。唐朝的中央政府也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例如,天宝十一载,就是李白“游荡”至幽州那年,“二月,庚午,命有司出粟帛及库钱数十万缗于两市易恶钱。先是,江淮多恶钱,贵戚大商往往以良钱一易恶钱五,载入长安,市井不胜其弊。”然而,与唐朝任何一次禁用恶钱的结果相同,不久后“乃更命非铅锡所铸及穿穴者,皆听用之如故。”(《资治通鉴·唐纪三十二》)

天宝十四载(公元755年),李白55岁。这一年他在皖南“游荡”了许多地方,夏秋之际主要是在南陵、当涂和秋浦(池州)一带,这期间他在两首诗歌中专门写到铜陵的冶铜业。

《秋浦歌·其十四》:“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李白的这首诗主要是用“赋”的手法,对炼铜场面的表述几近白描。被炉火烤得脸色发红的炼铜工人,一边劳作一边唱歌,能有如此生动的场面描述,李白必定是亲眼得见。

那么,铜陵的唐朝铜矿在哪里?其实就在著名的五松山风景区附近。李白在《荅杜秀才五松见赠》诗序中说“五松山在南陵铜坑西五六里”。需要说明一点的是,到了唐代,中国的深井采矿技术已经非常发达,类似的采矿竖井和巷道,在浙江的遂昌金矿能够看到。李白在诗中曰:“铜井炎炉歊九天,赫如铸鼎荆山前。陶公瞿铄呵赤电,回禄睢盱扬紫烟。”这几句诗与《秋浦歌》截然不同,带有李白诗歌的典型特征,简单说就是壮观,热烈,夸张。炼铜的场面火焰冲天,就仿佛黄帝在荆山铸鼎;又好像是《搜神记》里的铸冶师陶安公,冶炼炉的火焰上冲九霄,以至于天降赤龙,接他去天庭;还如同火神回禄,将火焰玩得开心欢乐。笔者认为,读者诸君仅仅是为了能够想象一下李白诗歌中的热闹场面,铜陵的五松山也有必要“游荡”一番。

值得一提的是,李白写作这首诗的当年冬天,安禄山起兵造反了。自此之后,李白的人生境遇一路下滑,但诗作却是源源不绝。写到此处,这篇文章已经太长了。笔者这次没能谈论李白在马鞍山当涂县悲辛的人生结局,尽管这期间他有许多好诗。笔者也没能谈论李白误陷“永王之乱”这件事,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重大的选择错误,尽管此事前后他也有许多好诗,特别是与皖南诸友的酬唱咏别。所有这一切,全都留待日后,留待有缘吧。



作者简介



龙一(原名李鹏),天津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家,热播剧《潜伏》原著作者。著有长篇小说《另类英雄》《感性时代》《借枪》《暗探》《代号》、中篇小说集《我只是一个马球手》等,其中,中篇小说《没有英雄的日子》获2003年中国作家大红鹰文学奖,短篇小说《屋顶上的男孩》获《上海文学》短篇小说奖。

注:文章配图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