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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作家》 | 方启华:《我的叔叔傻柱》

发布时间:2024-03-27  来源:安徽作家网  作者:安徽作家网




作品欣赏




    

我的叔叔傻柱(节选)

方启华


1


我的家乡位于长江边上。几千年来,她就像一个慈祥的老太太,静静地躺在地上,而那么多的分支干流,像她的头发丝一样,渗入两岸的每一寸土地中。我们村子被长江的两条支流紧紧地围住,后来我从卫星云图上看到了她,她的形状像我奶奶常用的蒲草扇子。

90年代初,那会交通还不发达,我们去县城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水陆,依靠人工撑船,要半天时间才能到达县城;另一条路是先走十公里的村路,再坐只有乡村才有的三轮敞篷摩托车,两块钱车票,算上走路的时间,也要三个小时。

我第一次去县城是我五岁的时候,我得了肺炎,爸妈带着我去县城看病,因为赶时间,我们是坐车去的,在县城住了两天院,吊了十几瓶药水,才有好转。回来时,爷爷和傻柱一早就在马路旁等着我们,傻柱扛着我回家,妈妈还他扛得低一点,别又吹了风。那会傻柱应该还不到三十岁,傻乎乎地笑着,那张憨厚的脸是我童年最深的记忆。


2


爷爷马德庆曾是村子里唯一的老师,既教语文,又教数学,后来也当了几年校长,90年代末,学校才来了一帮年轻教师,爷爷才放下教学的担子。爷爷一生一边从教,一边种地,几乎村子里所有识字的人都是他的学生。除了傻柱外,其实傻柱也识字,这一点曾经出乎所有人预料。也有人说傻子认得的几个字也是爷爷教的,但爷爷自己清楚:他能教干粗活的农民,但教不了一个傻子。

妈妈跟我说,他第一次见傻柱应该是1991年。那会她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傻柱是空降到村子里来的,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妈妈说,他见傻柱的第一眼,傻柱就坐在爷爷家的草垛上。他的头上,身上都是稻草,脸上乌漆墨黑的,身上也脏兮兮的,一看就是个流浪汉,而且是一个傻兮兮的流浪汉,不管是谁来了,都傻乎乎地笑,草垛最高有三米多高,村里人都怕他摔下来跌伤,只有我爷爷爬上草垛,把他给牵下来。

爷爷是一个热心人,他把傻柱带回家的时候,奶奶冲他也吼几句。他默不作声,并打来凉水给傻柱先洗了一把脸。傻柱还是傻笑,对于凑到他脸上的湿毛巾,还有些抗拒,爷爷把傻柱擦干净一看,发现这小伙子除了傻,长得还算眉清目秀,浓眉大眼,就算留了一点胡子,也不显老,看起来二十岁上下。如果不是傻子,倒像是城里来的大学生模样。


3


爷爷追着傻柱直问,小伙子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要去哪里,家里有什么人。但问了半天都是白问,傻柱除了傻笑,没有任何反应。这可急坏了我的奶奶,奶奶转头对爷爷说,就你事多,别人都不动,只有你把他带回家。

爷爷说,我是老师,也是党员。看这孩子也挺可怜的。

奶奶说,村支书不也是党员,他怎么不管?

爷爷说,他不是在镇上开会吗?

奶奶说,那你把他领过去。

爷爷用说教的语气对奶奶说,做事要从一而终,送佛送到西嘛。

眼瞅着打听不到任何结果,爷爷只好盛了一碗饭,给这流浪汉送上来,傻子倒也不是太傻,看到米饭甭管有没有菜,就用手抓起来,爷爷递给他筷子,他竟当没有看见,奶奶看着直摇头。

往后几天,爷爷用尽一切办法来打听流浪汉的来处和去处,甚至去了村支书家商量,村支书让爷爷拟个“寻人启事”,贴在村委会。爷爷就用过年贴春联的红纸和毛笔写了两则寻人启事贴在村委会大门的两侧,并注明人就在爷爷家里。结果好几天都没人来认领,倒是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也包括我的妈妈,大家看着傻子就像是一个外星生物一样,充满好奇和未知。


4


对了,我还没介绍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是村支书的女儿,小名叫丫丫,妈妈说她曾是村子里公认的村花,不光长得好看,也穿得好看,村子里一半的男生都暗恋她。但最后获胜的是我爸爸。我的爸爸叫马阳,那会也才十八岁,也是个帅小伙,当然那会儿还没有我,我是五年后,才来到了这个世界。

奶奶虽然嘴硬,但也是一个老好人,他让爷爷给傻子洗了个澡,再换上我爸爸的衣服,又给他剪掉了又长又脏的头发,然后再看傻子,已然是俊俏小伙。奶奶总觉得爸爸长得尖嘴猴腮的,继承了我的爷爷,而不太像她,眼前忽然出现这样一个大男孩,奶奶流露出的同情心立马翻了一倍。

我的爸爸倒也“宽容大量”,虽然一开始有一点点抗拒,但还是在爷爷奶奶的坚持下,跟傻子睡在一个床上。傻子倒也识趣,有饭吃又有住,也逐渐学会用筷子,穿得也不算太邋遢,也没惹什么大麻烦。奶奶心想傻子来到了自己家,多半也是缘分,就给傻子起了个名字,叫柱子,因为人傻,所以大家都叫他傻柱。

那会妈妈经常去我家,借着学习的名义跟爸爸约会,傻柱就当电灯泡,在一旁傻傻地盯着妈妈看,有时甚至流出口水来,妈妈见他傻乎乎的样子,心里直笑,寻思着傻子也爱看美人。傻柱每天和爸爸一起送妈妈回家,为此那时的爸爸没少私下里来揍傻柱,对他是又恨又嫌。

据说,某日傻柱和爸爸一起到了妈妈家,妈妈还在房间里洗澡,而四下无人,爸爸就趴在门缝里头看,叫傻柱在门外把风。傻柱哪会把风,就傻兮兮地靠在墙上,发呆。

可能是用力过猛,妈妈的房门上不免有些动静,乃至于妈妈注意到门外有双眼睛,远处妈妈的家人也正好往回赶。爸爸稍有察觉,比老鼠还灵敏地找个洞溜了,妈妈披着浴巾冲出来,见傻柱傻兮兮地站在门口,而外公外婆也正好回到家中,眼看这一幕,都认为偷看的是傻柱,傻柱第一次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外公上去就是一阵打,外婆拉住,妈妈吓得哭起来。但也许只有我妈妈心里清楚,偷看的绝不是傻柱,傻柱只是背个了锅。


5


外公气不打一处来,领着妈妈也来找爷爷理论,爷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他是个傻子,他知道个啥,傻子压根做不出这事来。但心里清楚,偷看我妈洗澡的,多半是自己的儿子。不管是谁,先赔了不是,又叫来我的爸爸马阳,叫马阳来解释,爸爸支支吾吾,就算自己不是主谋,也有个疏于看管的责任,奈何外公没有当场捉住,没有直接证据,也横不起来,倒是我爸爸随口一出:大不了我娶了丫丫好了。

外公随口一出,呸,臭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妈妈在一旁既羞又乐。但不得不承认,傻柱倒间接地撮合了我的爸爸妈妈,严格来说,也算是一个媒,于我们老马家算功德一件。

而这时,爷爷和外公都觉得傻柱留在村里也不过事,他做的这个“龊事”不说。也许傻柱的父母还在大江南北地找他,于是跟爷爷商量了一下,到了镇上的照相馆给傻柱拍了一张照片,还抽空去了县城自费登了个报,把村委会的寻人启事一字不改地搬到了报纸上。但报纸发行后,还是没见个人来。

爸爸既让傻柱背了黑锅,也多少抱有侥幸的心理,心想家里也不愁吃穿,无非是多一双筷子,关键时刻,还能顶上用场,也渐渐地接受了傻柱。但因偷看洗澡这事,跟妈妈有段时间保持一定距离,类似现在他们自己常用的“冷战”。终于有一天,爸爸叫傻柱带着一封信和爸爸特地买的牛奶味饼干去找妈妈,傻柱依旧傻兮兮地往前冲,好像上次在外公家被打这事没发生过一样,不管是刀山火海都往里面闯。

妈妈看到傻柱,也生他的气,但还是接过了信,还把饼干分了他两块。爸爸看着傻柱高兴回来,心想上次那事总算翻了篇。


(选自《安徽作家》2023年第4期)





作者简介





    

方启华,1986年出生于安徽无为,现居合肥。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抵达》诗刊副主编,曾任凤凰网安徽频道等多个网络媒体特约评论员、专栏作者,部分诗歌作品散见于《星星》《扬子江》《诗歌月刊》《江南诗》等诗歌刊物,曾参加第三届长三角青年诗人改稿会,曾获首届安徽诗人新锐诗人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