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向草堂光

浏览量:400 | 上架时间:2023-04-15

奔向草堂

光其军

 

还在大独山时,就看见了不远的山岗上有两棵巨大的银杏树,它们披着一身绚丽的金黄,在遍布山野的桔黄、深黄、淡黄、浅黄、嫩黄、鹅黄、深桔黄、浅桔黄、柠檬黄、玉米黄、橄榄黄、稻草黄、象牙黄的植物当中,独树一帜,格外耀眼。时序尽管是冬天,但因它们色彩缤纷,还是在突出地表现,以致将深秋的景致延续。踏入进去,就像是进入了写意派大师的油画里。

不远处是唐湾镇蒋潭村的草堂组。六年前的春天,听说草堂有几棵树龄几百年的银杏树,枝繁叶茂,冠盖如巨伞,像是只手擎天的巨人,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向往,与朋友一起急忙就赶来了,当时就惊诧于草堂山高岭大,山清水秀,空气清新,植被茂盛,村庄贴服在青山的怀抱,溪水潺潺,又有白云缭绕,以为是上帝的妙手绘就的一幅画。

而大独山,是群峰当中独立于其它山的山。它看似独立,却与其它山相隔不远,凭借几道山岗与之相连。这地势,是个不错的阻击点。解放战争时,千里跃进大别山的刘邓大军的一支部队,为阻击敌人在这里打过战,牺牲了三十二位战士,其中十二位无名烈士,都安葬在大独山。如今我们过着和平、安宁和幸福的生活,就不能忘记他们和千千万万为着革命牺牲的烈士们。所以,在大独山建起的烈士纪念塔,就是对他们最好的纪念。我没有理由不缅怀、不祭奠、不尊崇他们。

至于草堂,有人说是草塘,也有人说是草潭,音同字不同,但意义上相差甚远。起初,我也以为是草塘,想象着这儿有一处池塘长满了水草,草葳蕤,水清澈,映着青山、树木、蓝天和白云,是一个诗意的所在。然而,来了后,没见到池塘的影子,也没有见到山潭的踪迹。

草堂原居民华从文曾说,华姓祖先在明初迁徙时,根据“有一丈二尺深茅草的地方,可以结庐而居”的祖训,找到这里。见到这儿生长的茅草,恰恰就有一丈二尺深,就与这里的许姓商谈,买下了这地方,割茅草建起了几间草堂,在此繁衍子孙。华姓祖先深知,祖训这么说,是因为长有很深茅草的地方,土地一定肥沃,可以生存。历经数年,华姓发达了,后人就将草堂改建为瓦房,依旧叫草堂,组名也叫草堂,因它是华姓人的精神所在。但这里已经见不到草堂了,它不堪岁月和其它一些东西的重压,走向了它的末路,这是自然的,也是必然的啊。

建草堂伊始,华从文的祖先又在山坡下找到了一处水源地,箍起来成为一个水井,供全草堂的人吃喝。如今,井还在,井水清澈,被山搂着,水里有山,水上是山。而草堂的人随着时代发展,走出去的多了,没走的人,现在也不吃这井水了,吃的都是从高处的山涧引来的山泉水。山水同在,人与人不同,命运也是迥异。但它们都是草堂的一部分,都于草堂血脉相关。

紧接着华姓祖先又在草堂的周围种下七棵银杏树,靠井边不到2米的小山坡就种了两棵。它们的下面砌了石摆,岁月已经将之镀为黝黑,爬满了同样是暗黑的苔藓,一些缝隙里,甚至长出了碧绿的阴石蕨。

这季节,巨大的银杏树身撑起的几间屋大小的树冠上,都是金黄的叶子,叶与叶间还有黄色的熟透了银杏果,地上也落有果子和叶片,井里也飘了几枚。风一吹,银杏叶飘飘洒洒,像一个个有灵魂的精灵,听不见叹息之声。

顺着石摆,抬眼望望,又看见不远的房屋后面的两棵银杏树,金黄的叶子,却看不见银杏果,无疑是公银杏。再看周围,看不见其它的三棵银杏树,陪我们一起来的原大塘乡副书记的华老,早些年住在草堂,后来迁移出去了。他说,有一棵在太平天国运动时,被长毛一把火烧了。还有两棵在上世纪大办钢铁时,被砍了。现在剩下的四棵,都是当年老贫协华主席竭尽全力保下来的。火烧和砍掉的三棵银杏,令人扼腕叹息。仍然挺立的四棵银杏,逃过了劫难,该是一种命运的胜利。

水井边,我又遇见了华从文,他才从上海儿子那回来没几天。他认出了六年前来过的我,嘴一扬,脸上堆起微笑,说,很高兴又见面了。他的声音有力,穿透在草堂的上空,久久不能平息。

到他家,必得经过一片菜地,白菜、蓬蒿、菠菜、大蒜等长势不错。这是华从文栽种的,自己都吃不掉。他的爱人还在上海儿子家带孩子,他待不惯,一个人回了家,将家收拾得还是那么干净。我坐上干净的长条凳子,喝上山泉水泡的自家产的草堂茶,吃上刚出锅的草堂红薯,别有一番滋味。我们坐在一起,说的最多的还是这里走出了五十多个大学生。他的两个儿子,都是博士毕业。

屋外,是几块收割后的田和几垄旱地,越过旱地是山坡,种植着一溜的茶树,这个季节,茶树还是青青的。之上是竹林,再上就是色彩缤纷的树林,它们被大自然神奇的手一描绘,就勾勒出草堂冬天里的油画。当然,不同的季节,还有不同的油画,都是诗意般的存在。华从文和草堂依旧留守的人,生活在这般美丽的画里,是与山同在,与风同吹,与雨同淋。如此,人就会有山一样的情怀和山一样的境界。

我还看见一处坍塌的屋子,一些椽子、桁条、大梁、土墼、石块和黑色的小瓦横陈,杂草在上面蔓延,景象不忍目睹。这不怪谁,只怪岁月。六年前看到的一个石磨还在那里,暗青的面上,仍然落满了灰尘。石磨应该有着故事,但岁月无言,石磨沉默,我无从找到答案。但我知道,无数个日子里,它磨着岁月,磨过了一代又一代。

沿着小径,我还是往山的高处走了走。我看见了峡谷,但峡谷幽深,又被树木遮蔽着,我只能听见了松涛声和水流的声响。可是,那里还应该有着一些东西,比如瀑布,它可以变成一道巨大的惊叹号,让我的想象,嘎然而止。

这个冬天,行走在如画的草堂,每一处都让我有念想和祈望。当我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看银杏树的金黄,探清澈的井水,摸摸石磨,走走废弃的屋子,我就会融入进去,就有一种不由自主地漂浮。

阵阵山风吹来,我有些飘忽,弄不清楚是在人间还是天界。我也想着草堂究竟是时光的囚徒,我只是一个过客,只能走走草堂,感慨它的无限和无尽。

古往今来,岁月已将草堂精致成了一幅精美的画作,画里的人,也似乎有了几分仙风道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