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 江

浏览量:963 | 上架时间:2023-04-15

张向荣



这是一条江吗?

在我的想象中,被称为江的水域,一定是水势汹涌、波翻浪滚。

当双脚站立在横坝头的桥上、看着从横坝头身边穿过的波澜不兴的那片水域,我不禁心生疑问:这宽不过数十米、长不过几十里地的水域,能叫江吗?它的气势与江太不相称,称江让它有些名不副实。

它的的确确有个叫江的名字:泾江。历史上,它的名气并不小,还有过“泾江口镇”的行政区域设置。

泾江所在的位置,在今天的宿松县洲头乡。北起后湖,南至洲头集镇,穿过西口、坝头、官洲、下夹、金坝、洲头等村。

从百度搜索,“泾”的本义:由北向南、由高向低流动的水。根据此解释,我们知道它为什么叫泾江。

最早的泾江,是连通后湖与长江的水域,湖水由此可以从北向南、流入长江。

不过,泾江是古称,现今的年轻人知道这古称的不多。

今天的人们,将泾江一分为二,分别称为坝头港、洲头港。

港,在词典里的解释为:江河的支流。



说到泾江,不能不提及石良这个人。

石良,宿松九姑杜溪人。生于1319年,殁于1394年。早年,他在家乡所在地召集义勇,筑城设寨、屯田养兵,以保境安民为己任,也深得一方百姓拥戴。

元至正二十一年(1361),明太祖朱元璋率兵攻克江州。石良闻讯后,立即率领所属义勇奔赴江州归顺。太祖自然兴奋不已、赞赏有加,立即授他为统兵元帅,留镇宿松。

13638月,鄱阳湖大战开始。一开始,朱元璋处于劣势,很是不安。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朱升为他生出主意:陈友谅此次为取得鄱阳湖大战胜利,倾巢出动,人多势大,但粮草必定难以为继,肯定坚持不了多久,只要堵住南湖嘴,断了他的退路。在他粮尽力疲之时,前后夹击,肯定能取胜。朱升这一说,自然有道理,朱元璋听后,也说:陈友谅粮草难以为继,我的粮草也跟不上呀!可他很快想到了距此不远的石良,觉得他忠勇可靠,便立刻派俞通海到宿松向石良求援,并传出“谁送粮,封宰相”的口谕。

石良见到俞通海,知道朱元璋担心陷入困境,立马着手粮草的组织筹备。为了开辟一条直达长江的快捷通道,他亲率部下三千人,开挖出一条长达三十余里的新沟,直通长江。新沟告成,运粮送草的船只络绎不绝地奔向鄱阳湖,缓解了朱元璋的燃眉之急,也为后来朱元璋与陈友谅抗衡、最终战胜陈友谅奠定基础。

石良率众所开挖的新沟,就是“泾江”。

关于这段史实,《宿松县志》(民国十年版)载:此江为“明初鄱阳湖之战,邑人石良督义兵,为俞通海开沟三十余里,引大河达泾江口入江”。

从这一记载,我们看出,泾江是一条人工河,或者说,是一条人工的运河。泾江与石良这个名字是连在一起的,没有石良,也就没有泾江。

因为泾江,因为运送粮草有功,石良才有后来的“田园宰相”的封号。

不过,关于石良率众开挖泾江一事,有一点值得商榷:曾有人撰文称,石良当初率部三千开挖泾江,一日便告完工。其实,三十余里的泾江,宽的地方数十米,窄的地段也有四、五十米,不说是三千人,就是三万人,恐怕也一日难以完成。这“一日”之说,或许是文学上的夸张,当不得事实。

看到现在的泾江,我揣测:当初的开挖,要么是在原有河道上的疏浚,要么是组织了大量的人力,不然的话,这浩大的工程难以在短期内完成。

再者,在石良之后,是否开展过后续工程的实施?

遗憾的是,找不出史料证据,只能是姑妄言之。



现在的泾江,依旧未改当初的容颜:河道不见变窄,走向不见更移。

碧水悠悠,微风鼓浪。

“沧海桑田”的变化,在这里似乎放慢了脚步。

六百多年的时光,并未在这里留下多少印痕。

早年,发挥了重要军事作用的泾江,后来因通江连湖,有舟楫往来,为人们的出行和商贾带来诸多便利。

因为泾江的便利,向来喜爱依水而居的人们,纷纷在两岸筑室造屋,一个个村落和集镇相继形成。

坝头、下夹、洲头……这些集镇不仅没有衰落,相反,日益焕发出勃勃生机。

今天的泾江两岸,绿树摇曳,繁花似锦,一栋栋漂亮的楼房排列有序。居住的人们,静享绿水滤过的清风和生产生活中的方便。

从有关资料,我了解到泾江口的几次变化:为了防止水患,清顺治五年(1648),泾江口一度被堵塞。康熙二年(1662),为了舟楫之便,重新挖开。到了光绪十一年(1885),泾江口又再次被堵。此次不仅堵塞,而且还在上面筑了堤,与上下的堤坝连成一体。

从这以后,泾江被彻底堵死,切断了与长江的连通。

泾江,不再是一条支江;泾江,不再通航行船。泾江,成为一片静静的水域,仅仅与后湖相通。

泾江通航行船的历史前后也达500余年。

如果你想去看看泾江口,去老洲头转转,不用他人指点,自己也能很轻松地找到。

当然,你只能在同马大堤内转,同马大堤外,是见不到一点泾江口的影子的。



在位于泾江口的同马大堤上,如果天清气朗,可以望见隔江不远的江西湖口县城。

湖口,因古彭鑫湖得名,还是鄱阳湖得名?透过历史的帘幕,我们可以想见,当年泾江口外一片汪洋,江水翻滚,奔腾不息。从这里抵达湖口、进入鄱阳湖,真的是太方便了。

或许是因为距离湖口太近,当年的朱元璋为截断陈友谅的退路,除了在南湖嘴设伏外,还选中了此处,最终使陈友谅命丧泾江口。

翻开历史的画卷,朱元璋当年与陈友谅在鄱阳湖血战,前后达四个月之久,此战可以说惊心动魂、悲壮激烈。

应该说,一开始,陈友谅人多势众、战船体大坚固,是占上风的。可经不住屡吃败仗,被朱元障打得丢盔弃甲,以至渐渐处于下风。

经过数月的搏击,陈友谅所剩的百余艘战船残缺不全,再也天法投入战斗。陈友谅知道败局已定,便想到突围逃生。元至正二十三年(1363)八月二十六日深夜,陈友谅命张定边率众出鄱阳湖向长江突围,而他自己也脱下龙袍,摘去冠冕,手握开山大斧,站立在舱板上,作最后的拼死一搏。

得知陈友谅将深夜突围,朱元璋迅速率部追击。陈友谅的部队且战且退,好不容易冲出湖口,来到泾江口,岂料到,在这里潜伏等待一个多月的朱元璋部队,立即从茂密的芦苇丛中杀了出来,一时间,颦鼓齐鸣,杀声震天,陈友谅腹背受敌,仍不甘心束手就擒。他站立船头,手中的开山斧左砍右劈,企图杀出一条血路来。殊不知,当他准备跳上一条小船逃跑时,“噗”的一声,一支利箭飞来,从他的左眼贯入脑颅,“咕咚”一声,仰面倒在舱板上,身子扭了几下,便两腿一伸。

陈友谅再也无法圆他的皇帝梦。一代枭雄,怎么也不会想到,会被乱箭射杀,丧命于泾江口。

陈友谅死后被手下抢出,后归葬于武昌蛇山。



泾江穿过的地域,准确地说,紧靠着桑落洲的边缘。

泾江边的部分地区,曾经属于桑落洲。

桑落洲是江水冲积形成的一块地域面积较大的沙洲。

对桑落洲颇有研究的人士说,现今的洲头乡有一部分曾属于桑落洲,历史上被桑落洲管辖的行政单位管辖。

《洲头乡志》“一条洲头街横跨德化(九江县)、宿松两县(时街道有一巷口,巷东属宿松,巷西属德化)”,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在洲头工作时,曾在洲头老街的巷口见过一块石碑。因巷口的位置在堵塞的泾江中心,故此石碑实为界碑。可惜石碑内容已不记得,且不知此石碑流落何处。

桑落洲曾经包括江西的江州、湖北的小池、段窑和安徽的汇口、洲头,先后由彭泽和德化管辖过。不过,汉时的彭泽县治是设在现今的湖口县的,只有德化一直设在九江。

桑落洲一分为三的结局,是国民政府行政院长孔祥熙看到长江防洪不便后提出的。在那时,德化跨江管理确为不便,于是一纸文件,将汇口、洲头(部分)归安徽宿松,小池、段窑划归湖北黄梅,只保留江州仍归江西。

了解桑落洲的历史,对我们了解与泾江有关的人和事便提供了答案。

泾江东岸、坝头东边的梁公村,建有一座梁公殿,庙不大,香火却颇为旺盛。梁公殿供奉的是唐代名相狄仁杰。一个洲地的村庄,何以供奉起狄仁杰来?翻阅县志,我还看到,在泾江口、洿池等处,也曾建过狄公祠,只是现今均无存。原来,狄仁杰罢相被贬后,曾来彭泽担任过县令,虽然只有两年多时间,但在为百姓减税、发展生产上做了不少好事,政声不凡。人们为纪念他,建祠祭祀也就不足为怪。称狄仁杰为梁公,是因为狄仁杰去世十年之后,唐睿宗为感谢狄仁杰劝谏武则天将皇权还李家所作的努力,追封狄仁杰为梁国公。

距离泾江不远的楠木将军庙,座落在金坝村。金坝村紧邻泾江,为啥建有这样一座庙?祭祀的楠木将军是一个人吗?不是!是一段楠木。事情是这样的:朱元璋与陈友谅一次在桑落洲大战,不慎落入水中。朱元璋不谙水性,正在水中苦苦挣扎之时,突然水中漂来一段楠木,朱元璋遂抱楠木而生还。此后,朱元璋再战陈友谅时,屡屡获胜。由此,朱元璋将桑落洲视为他的福地,那段救他性命的楠木被封为“楠木将军”。于是,有随后的楠木将军庙。

说起桑落洲的堤坝,人们往往会提及历史上最早的那段“康公堤”,康公堤的主要堤段在汇口境内,但它一头却连着坝头西港,即紧靠泾江。这段堤的历史是这样:1357年冬,朱元璋命部将都水营田使康茂才在桑落洲修筑大堤,开荒种粮。1358年春,上起同仁堤末大田尾,下至坝头西港的几十公里的长堤告竣。因是康茂才组织修筑的,后人称此堤为“康公堤”。今天虽难觅此堤踪影,但汇口境内的康公村却是为纪念此事而取名的。

发生在泾江两岸的故事和传说,值得记述的太多太多,难以一一详录。



泾江两岸,土地肥沃,物产丰富。

生活在泾江两岸的人们,无一不感念土地丰富的馈赠。

早年,这里广种棉花。每至秋收季节,棉田里白茫茫的一片,似晒了白布一般。优质的棉花,一度使这里成为洲区重要的棉花生产基地的一部分。

如今,这里虽然不再以种植棉花为主,但大宗的作物:油菜、小麦、黄豆、高粱、玉米,随便哪一种,种下去都能蔚成一片风景,绘制出一幅幅丰收图。

值得特别记载的是:紧靠泾江的金坝村,由过去的棉花村已经成功转型为远近闻名的葡萄村。该村早年从四川引进技术和人才,实行土地流转,在“产村融合”上下功夫,终于成为遐迩闻名的水果种植村,现代农业示范区。

在这里附带记述一个有趣的现象:在宿松县城的大街小巷,已经持续多年,所有叫卖葡萄的摊贩都声称自己卖的是“金坝葡萄”。实际上,这中间有的葡萄并不一定产自金坝。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说明金坝葡萄已经成为一种叫得响的优质品牌。

与金坝村相邻的宗营村,近年也通过引进技术和招商引资的方式,发展火龙果、木瓜等水果种植,受到人们的关注。

放眼望去,从金坝到宗营,一个个塑料水果大棚将一片片土地装扮得特别引人瞩目。

产业结构的调整,在泾江两岸显示出土地多样的可塑性。

泾江两岸的百姓,谁也忘不了养育自己的这一块块肥美的土地。即使是在许多人走进都市的今天,那一片片被人承包的土地,依然为人们贡献出黄金白银。

泾江的水,泾江两岸的土地,深深地烙印在他们的脑海。



我先后在洲头生活和工作了不少年,但对洲头这个地名的得来一直未作探究,也未找到确切的答案。

洲头是桑落洲的“洲头”,还是其他的什么洲的“洲头”?

地方志书,常称洲头为老洲头,那新洲头又在何处?

不论名称是怎么得来的,也不问有什么出处,考察洲头境内的这条泾江,的确是一条萦绕着历史硝烟的江,一条载着洲头人悲欢和梦想的江。一代又一代洲头人,饮着泾江的水,赏着泾江的月,自信而又从容地走到了时代的今天。

其实,泾江还是一条文化的江。我向不相信唯心的学说,但泾江哺育出的泾江文化,抚养出的泾江英才,却叫我常常找不出科学的依据。

细数泾江两岸的精英,从古至今,许许多多的名字接踵而来,令人目不暇接。

今日的泾江两岸,政坛精英、学界巨擘、文艺高手、商界巨贾……在国内叫得响的名字可以列出一长串,他们的政声、学术成就、经济才能叫人刮目相看。

仅以文学艺术方面的人才为例,泾江两岸涌现出的诗人就有叶有贵、刘奇华、司舜、徐后先等,他们的名字如星光般在中国诗坛闪耀。

是泾江的水充满灵气?是泾江两岸的土地得到仙家点化?

当然,这都经不起推敲,只能说,生活在泾江两岸的人们勤奋好学、思想活跃、勇于上进、敢于争先。许许多多从这里走出的人,也正是因为拥有这样的精神和品格,方使自己跻身于优秀者的行列。

今天的泾江,绿水荡漾、静如处子。

今天的泾江人,如能很好地传承独特的泾江精神和品格,泾江两岸会走出更多的各界“巨子”,辉煌泾江的风景,灿烂时代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