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县·散文诗歌作品选登

浏览量:593 | 上架时间:2022-11-16

和县·散文诗歌作品选登

 

卖散酒的女人

欧大新

 

每逢闲暇之余,尤其是感觉疲劳的时候,总是喜欢小酌几杯。虽然我说不明白,为什么爱酒,但我明白,生活中不可缺少酒,或许因为酒里有故事,有太多的喜怒哀愁,融入在那似水的柔情里头,而我就喜欢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爱酒不贪杯,小酌怡情而已,我一直爱喝私人作坊间酿的酒,醇厚绵香,比瓶装的酒好多了。每年杨梅成熟季节,都要采些鲜果泡上几壶,过完夏季,揭开壶盖,闻一闻,那个酒香哟!简直让我垂涎三尺,急不可奈地喝上一口,再吧唧几下嘴,那种快感与享受,无词可赞。既然说到了酒,那肯定得聊一聊酿酒的人。

曾经结识一位酿酒的师傅,也有幸见过他酿酒的整个过种。一般江南人都喜爱糯米烧,在浙北,每年秋未之时,农家便选用上好的,刚收获的新鲜糯谷米,来酿酒烧,有的是自已喝,也有自己喝不完的,自当送一点与友人或亲戚。每年秋未走进乡下农村,随着秋风吹过,飘入鼻翼淡淡酒糙之香味,让人在秋风中未饮已醉。

记得十年前我刚到浙江,租房在农村,靠着姚江边,环境优雅,四季可以尝到新鲜鱼虾不说,更让我喜欢的是,可以天天都喝得上美美的糯米烧。

我房东的邻居是卖酒之人,但他从不出门去卖,他家的酒别人总是找上门来买,因为他还要去上班,所以酒做的不多,卖完为止,自己会酿酒,价格上要客气的多,加上他人又好,关键是他酿的酒,喝多头不痛,口不干,睡一觉便好。

每到酿酒时节,他便挑选上等的糯米,大概一般在二千斤左右,那段时日他和妻子最忙,每天用竹制的米蒌子在江边淘米,有的时候我休息也参加淘米之中,当然了,我能得到甜头,每次酿好的第一桶酒都被我抢占了,钱肯定要付的,一般人是喝不上第一口酒的,所以我非常开心。

淘好的糯米倒入在一口口大缸里,放入清水浸泡一天一夜,让米喝足了水,米粒澎涨,第三天揭盖捞出,再一次,一遍遍淘尽,然后倒入蒸捅蒸熟,闻见米香味,便倒出蒸捅,再次倒入大缸里,这时候可就是技术活了,邻居的男人首先把米从中心位置打孔透气,待热气将要散尽时,掺入发酵的酒粬,每口缸里必需一致,不能多放也不可少放,放多了酒发酵太快,影响口感,放少米质达不到一定发酵,酿出的酒,酒质差不说,而且还难以出酒,所以邻居小心意意的称准克数,那是一点也不能马虎的,我那时一直就跟在他身边,看他那全神专注的表情,心想这是多么细致的活呀!看我一直看他,偶尔他也冲我笑笑。

当把所有的活做完,已是月亮挂在树稍了,拖着疲惫的身子,他看着酒缸满意的笑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就是糯米发酵的日子了。一星期后,一股酒香味从压盖的缝隙中飘荡出来,合着秋天的味道,满院香气浓郁,诱惑着行人,勾起酒细胞冲动的欲望,尤其是早晨那味尤其的浓,再过半月便可烧酒了。烧酒之日,便看到邻居男人早早起床,摆上香案,倒上三杯酒,虔诚的跪拜,祈盼能烧上一季好酒。妻子跟随一旁,支起酿酒的炉,火烧的很旺很旺,拜完后,只见男人从酒缸里捞出发酵的酒米,放入烧酒的木桶里,一根水管子插在水龙头上,往器皿里加水,一边打开另一端出酒的闸,还有循环水的进出,火越烧越猛,器皿上冒出白色的水雾,男人和女人都全神专注的盯着出酒口,不多时便听到水滴之声,出来了!出来了!随着一阵喜悦的欢呼,纯清的酒从闸口处流了出来,开始很小,逐渐变大。男人每当这时必先尝一口,这刚出炉的米烧,还略有点呛,见他咪着眼,轻轻呷一口,喉咙上下回动,慢慢地睁大眼晴,放着光彩,声音比平常响亮几倍,开心的笑了,这就说明今年的酒,是无毛病的了。一般这时候我便守在那了,等候第一道好酒,顺便也能尝上一口,女主人喜不言表,一个纯朴的农家女,不会花言巧语,一个劲的让我尝尝,多么好的吴越女子,多好的一对夫妻,我由衷的敬佩和喜欢他俩。烧好的糯米酒,装坛以后,搁署在阴凉处,因为刚酿的米烧为毛酒(酒味不纯正之意),可感不好,半年后方可喝,因为那时不会有酒粬的燥味,也没有呛口的酌烧,只有绵甜的芬芳了。

我在乡下住了五年,在这五年里我一直是喝他们酿的酒,心里美美地。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第五个年头,邻居男主人生病了,一时难好,看了很多医院也不能稳定病情,也查不出病因,人消瘦的走路都打晃,更别提做酒了。妻子陪着他跑遍了整个浙江省,也去过上海大医院,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家里只留下,一位白发苍苍的娘看门,看着她夫妻二人这么辛苦,真是令人心痛。男人倒下了,但日子还得过,女主人每天要忙里忙外,还要下地干活,辛劳透支着她那弱小的身躯。辛苦一点也到没什么,男人的病情才是心头最难的事,夫妻二人这么多年的劳作,换取的积蓄己全部花光,还外借了很多。但是我从没看见女主人,在人前流过泪水,或是有放弃治疗的念头,有时候半夜时分听到急促的120车的急救声,划破平静的乡夜,我便知道一定是男主人又有危险了。天亮时分女主人回家,拖着疲惫的双腿,脸色苍白憔悴。我也有过要尽点心意帮她时,她总是婉言谢绝了我,说你们在外也不容易,俩孩子读书,不到万不得已时,兄弟的情意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你的心意我收下了,看着她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秋天又来到了,邻居的病还不见好转,我也是非常着急,眼看又要到酿酒时节了,心想今年肯定没酒喝了。谁曾想,秋未的一天下午,我又看到了女主人在院里洗刷酒具,我跑了过去帮忙,和她一起洗刷着酒器与蒸酒的锅,男主人靠在躺椅上,眼晴一直看着院外的天空发呆,眼角还挂着几滴泪,他是多么的无奈呀!虽然他动不了,但他是可以口传的,那一年他家的酒是在他的指点下,由女主人从选米到蒸米一直到出酒装坛,整个过程都是她一人完成,虽说我偶尔也帮点小忙,帮她搬米蒌子,添把火什么的,但女主人还是累的够呛,那一年我还是要了头酒,味道、口感不差分毫。

第六个年头,我搬进市区内居住了,离乡村太远,开始时有空也去看看,后来因为工作忙,去的次数少了很多,但每年我还是会去她家买一次酒,顺便看看她夫妻俩。

去年冬天的一个傍晚,晚饭后路过街道的一个巷口,看到一间刚开张卖散酒的店面,门口还有花篮摆放,我好奇的多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头扎黑色头巾,身穿鹅黄色羽绒服的女人,多么熟悉的身影,在那忙个不停,打酒的人很多,但我还是在人群里,一眼认出来,那不是邻家妻子吗?我激动的跑到店门口,高声的叫了几声嫂子,她打酒的手停了一下,抬头见是我,愣了片刻,随即开心的笑了,让我快进屋。我走进屋内,环顾四周,店内面积不大,大概十平左右,摆满了各种酒,每坛酒都贴有明码标价。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女主人来到我身边,热情的叫我坐,说实在的,这地方太小,那有坐的地方。最后还是站在那里和她聊起家常。她的脸色有点憔悴,但精神很好,身子骨比原来瘦小了很多,眼角处布满了鱼尾纹。她见我这样看着自已,脸红了一下,略带羞涩的说,老了!老了!声音不是很大,我敢紧移开目光问起她男人的情况,我说大哥还好吧?她笑了笑说,他就那样,一时好不了,这不,我这店面几天前才开业,上回你去我家买酒时还没打算开店,没办法一家四口要吃饭,靠在乡下种地,卖一点酒那是远远不够的,寻思着多卖点酒,好支撑这个家,孩子上大学,家里婆婆年纪大了,还有一个生病吃药,日子不好过。不过还好,我学会了酿酒技术,在亲戚的帮助下开了这家小店面,生意还行。说到这,她的眼睛充满光彩,眼角的鱼尾纹变成,条条细细的线,好象看到了幸福的未来,在她的眉心间我还是看到了辛酸与不易。

在店里逗留了片刻,也帮不上忙,临走时我特意买了一坛陈年糯米烧,其实我家的酒还没喝完,只是照顾一下她的生意,本来想多给她点钱,可她说啥也不要,最后趁她不注意,偷偷塞了二百元放在她的茶杯下。出门时她笑脸如花的送我,还一个劲的让我以后多去她那玩,我应允着,当我再次回头时,看见她又在那,忙里忙外的身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这不正是现实中的卖酒娘吗?以前只能在影片中见的卖酒娘,如今就在眼前,她热情、大方、勤劳、善良,她似一坛陈年佳酿,醇绵悠长,她是一位可敬的邻家嫂子,更是一坛美酒制造者,浑身散发,迷人的酒香与光彩,在她身上我看到了什么叫坚强,我坚信,凭借她的善良与执着,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能打造一个温暖的家。

祈愿她们的日子蒸蒸日上,祈愿她酿的酒,香飘更悠远。

 

 

蔬果二章

常兴胜

 

 

 

风从南方来,带着潮润的湿气,番茄见风就长,叶子须臾变青,菜地里湿润润的,阳光一照,地上雾气氤氲,藤叶使劲往上窜。

老家南山墙边,一畦菜园。种的番茄跑藤时,便找来三根旧竹子支起架子,竹根插进泥土,竹梢交叉处用草绳扎牢,好承受硕硕茄果之重。竹子搭起的支架,顺着菜垄一行行、一列列排得很有条理章法,就像谋划一篇文章,先布局好结构,接着一段段打理,细节上见功夫。番茄藤蔓顺着竹竿向上攀援,旧竹色偏白,绿色的藤蔓努力地向上再向上,竹竿也被染绿了,想来番茄这样的草本有灵性,也有思想,竹以引道,与写文章一个样。藤蔓植物素喜攀高,借着竹子伟岸的身躯昂扬奋进,攀高何处,总也忘不了脚下的泥土。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园子里处处春意融融,第一穗花开,花蒂上,毛笔轻轻一点,淡淡春山,淡淡是花色低浅,春山是藤叶浓郁,学着张敞给妻子画眉,神情专注,给番茄点花画眉,日后自然长得妩媚。没几天工夫,叶蔓中挂着豆粒大的青果,这果一天一个样,由小变大,越变越圆。

变脸是川剧的绝活,番茄果的生长,也像变脸的过程——青果、白果再到红果,果的颜变,就是一个女儿家的心路历程。青、白、红,番茄经垂髫、豆蔻、破瓜年,体态日渐丰盈,心怀春事羞嗒嗒胀红了脸。

初夏葳蕤,棚里轻盈而出的番茄,一个个像戏曲里的旦角,红妆淡抹。

端看番茄,眼前总会现出戏里百媚千娇的人儿,细瞧瞧,脸粉嫩,风吹弹破,仪态万方酒醉明月的杨贵妃步履蹒跚,尽管出身贫贱,做了太真,成了贵妃,她兀自草本。长生殿中,妃子薄裹的晶丸,浓染红绡,入手清芬,沁齿甘凉,这哪是荔枝,分明樱桃番茄。只可惜番茄姓番,明代才传入。

最堪观的番茄,一如戏里的旦角秀色可餐。番茄色美自可生吃熟吃。生吃时,用嘴轻轻撕破红红的皮儿,内瓤肉汁让人垂涎,眼看番茄汁水溢出,忙用嘴轻吮,“呀,好酸!”手托腮帮子,倒吸一口凉气,嘴咧着。吃着番茄,品着酸味,竞想起《西厢记》中红娘的唱词“老夫人猜那穷酸做了新婿。”那酸丁张生先前落难,酸酸的。

我不是美食家,但做番茄菜,还能凑合着。凉拌番茄,先将番茄切成一瓣瓣,用白盘盛放,撒上雪白的糖。眼前的番茄是梅,糖是雪。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梅雪分明,格外生动。品着番茄,想着西汉的汉子们为了一己江山社稷竟让昭君一个弱女子承担和亲的重任,心里酸不溜秋的。

昭君、贵妃、莺莺,蕙心纨质,玉貌绛唇,生前都不曾食过番茄,如今都作了泥土化作尘,只是戏里光彩照人,品戏中旧事,像吃着番茄,总有点酸酸味,时间一长,甜意顿生,细想,人生概莫如是。

 

   

天渐冷,陌上椒红妆淡抹,一个个光灿明亮通体红艳,在寒冷的冬日泛着暖暖春意。家乡人称辣椒“红灯笼”。想来其色红彤彤,身段矮墩墩,远望颇似逢年过节挂在檐下那串串喜庆灯笼。

从菜地里摘来的辣椒,洗净切片做菜,大凡点缀豆芽、月芹、蒜葱、茶干等,使菜肴生色,观之则有红梅压雪枝之态。倘或椒青时,做出来的青椒片——性辛味辣,独有的魅力也难挡食客欲望。犹记儿时,未尝食辣,不曾在大椒片上动箸。而家父大快朵颐,还不时端酒饮上几杯,安然若素。见他食之无妨,就禁不起辣椒的诱惑,动箸夹一片椒置于碗内食之。谁知,椒与舌萍水相逢,便生发出火辣辣的无限爱恋,连头上都激动地沁出汗珠来。

辣黏附在舌尖上,生生地难以去除。挥之不去,也罢,毕竟它也是人生酸甜苦辣一滋味。

说起人生况味,“苦辣”二字像一对恋人形影不离,生死相依。富庶的江南水乡、小桥流水人家,才子佳人,天生一副弱柳扶风样,不食苦辣,便多了几多香甜。纵然飞羽觞,醉明月,仍是泉香酒洌。米酒蜜罐泡大的江南,说话也是吴侬软语甜甜蜜蜜,唱戏也是咿咿呀呀酥倒一片。

西部则不然,越往西越是贫穷,他们曾穷苦潦倒到无盐的地步,以椒芥替代盐巴。西北八百里秦川、黄土高坡,西南云贵高原、巫峡山涧,为生活所迫的西部大汉冲着天地大声吼喊,欲把前世今生的悲苦凄凉全然倒出——粗犷豪放干净痛快。

写到西部,耳畔总会萦绕秦腔韵,呼啦啦地风吼,有“苍山如海,残阳如血”之况味,味辣苦浓。陈忠实说它带着以木击板的震撼,唱征战和剿杀,唱牺牲和失败,给人以苍凉悲壮之感。

辣椒以辣名,味入戏、入词。当得上老辣豪放词的,非东坡莫属。关西大汉曾经沧海,经辣的嗓音,有种穿透时空后的莽莽苍苍,难怪南宋俞文豹云: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

金陵十二衩中的王熙凤,素有“凤辣子”之誉,盖因性格泼辣得名。而当代文学巨匠鲁迅的文章则以老辣犀利著称、如匕首,似尖刀。辣入文。

细想辣椒原为舶来品,时间不是很长,明代后嫁入。先民在没有辣椒的情况下,用花椒、胡椒、茱萸、芥、扶留藤替代辣椒,历数代,做出了一道道味美的菜肴——麻辣的川菜、酸辣的陕菜、苦辣的湘菜。

如今九州都可吃到辣椒,也可吃到辣味菜。十多年前,我家来了位四川房客,曾大展厨艺做出川味酸菜鱼嫩而不滑、辣而不腻,连怕辣的我也多吃了几口,尽管脸红嘴麻舌直,也无所畏忌。

辣椒一般形体圆圆敦敦的,结结实实的,端看秦岭椒---秦椒,却细细长长,亭亭玉立,犹若诗词中的秦娥。

“椒聊之实,蕃衍盈升……”其实两千多年前的《诗经》就有椒影辣味,且一直飘散,千年不绝。

 

 

故乡的老屋

朱寿江

 

沧海桑田,日新月异。那些人,那些故事,那面老屋斑驳的墙壁,或许都在变,而唯一永远不变的是我对故乡,对老屋最珍贵的眷恋!

风雨飘摇几十载,岁月流逝几十春。随着时光的流淌,我的记忆被时光冲刷得斑驳陆离,但我的心里依然惦记着儿时曾经居住过的老屋。那里有我儿时的快乐,年少时的记忆,有母亲温暖的怀抱,有亲情的流淌,有父亲谆谆的教诲,梦里经常梦见家乡的老屋。初冬周未一个早晨,我回到故居老屋,尽管我居住的县城离老家只有十几公里路程,由于没退休前工作繁忙,加之父母先后离开我们,兄弟姐们都分别在外地工作或居家,村子里只有宗姓和老村坊邻居了,所以除清明、冬至回来上坟祭祖外,一年难得回去几趟。

车辆直接开到故居老屋晒场上停了下来,径自走到老屋门前。

默默看着老屋躺卧在尘世的喧嚣之外,独守寂寞时光。

风总是很无聊,穿透曾经为我们挡风的泥墙。雨也薄情,敲打着曾经为我们遮雨的灰瓦。曾经的顶梁柱,摇摇晃晃,呼喊着背疼腰酸。

只有,门前厮守的一棵榕树,树叶被冷风扫尽,光秃的桠枝微微发颤,树干上刻满圈圈年轮,和老屋一起咳嗽,一起聊聊往事。有时,还会召唤一群野鸟,一起唱唱旧时的歌谣。

曾经多么安详的家园,虽然有点灰头土脸,却也从来不缺阳光。

篱笆编成的围墙上,一些土生土长的瓜果和豆角,自由自在地开花,欢欢喜喜地挂果,让老屋的容颜色彩缤纷,让老屋的餐桌活色生香。这样的围墙,关不住鸡鸣犬吠牛咩的合唱,掩不了孩童嬉戏打闹的欢笑,挡不住左邻右舍聚集唠着家常。

日升日落,炊烟袅袅升腾着向往,日子有滋有味地生长。春种秋收,乡民勤恳编织着希望,季节有声有色地更迭。从不攀比,与世无争,简简单单的生活弥漫着清纯的芳香。

一栋老屋,就是一个鲜活的存在,老屋也有生命;一栋老屋,珍藏着一个个生动的故事,老屋也有情有爱;一栋老屋,就像那棵老榕树,岁月里留下深深的印记。老屋盛满我童年时光的同时,也目睹和揣满我青少年时代的经历和梦想。那是一段火一样的岁月,火一样的激情,也像火一样燃烧,熏染着乡村,熏染着老屋,也炽烤着我的灵魂。日月如梭,岁月如流,如今老屋真正老矣。

现实的钢筋水泥像野草一样疯长、蔓延,淹没了城镇、乡村,淹没了老屋羸弱的身影,我们只是偶尔听见,从遥远的时空里传来,一两声苍老的叹息,就像秋风中飘零的落叶,轻轻地,砸疼了一些感伤的情绪。而那些旧居也渐渐被人们冷落,成为一种岁月的痕迹。

日暮乡关何处是?面对一栋栋寿终正寝的老屋,我们到那里去寻找乡愁。老屋就此独守从前,祖辈们创业的事情变成无法破译的神符,只在夜深时,缠在我的梦里,讲述着那些个缥缈的往事。

我注视着老屋,心里如同翻江倒海的波浪,久久不能平静,用力推开大门,仿佛推开了一扇重温历史的大门。庄重大气的老屋默立着,布满青苔的台阶静穆着,我的脚步不由凝重起来。甬道里静悄悄的,地面潮潮的,空气湿湿的,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老屋的墙体斑驳了,曾经光滑的墙壁上坑坑洼洼,像许多大而无神的眼睛。台阶上的石条也倾斜了,高低不平,乱了我走路的节奏。我抚摸着童年的往事走进院子。院子里空无一人,杂草丛生,一派荒芜落魄的景象。一把大锁锁在锈蚀的门环上,将枣红色的方桌、老柜还有老式雕花木床锁在了门里头。我静静地坐在曾经吃饭常坐的青石门坎上,轻轻摸着青石条,点上一枝烟,让思绪放飞。儿时的一切历历在目,一晃五十年过去了,过去的毛头小孩已变成两鬓斑白的老人,人生已走过大半个历程,真是光阴似箭,叹时苦短。

许久我才怅然所失走出院子,走出我魂牵梦绕的住了十几年的老屋。

现实的老屋已经不是我记忆中那座威严神圣的殿堂。记忆中的老屋像一块温润透亮的玉,透着年轮的光。如今的老屋像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正在被无情的岁月侵蚀、风化。也许若干年后,老屋会成为残垣断壁在这个世界消失殆尽,会被现代化的新农村建设腾出土地而发出最后的光和热。

每每望着这个古老的村庄,望着这历经近百年岁月风雨沧桑的老屋,一种怀旧的美好情感就会袭上我的心头。别梦依稀,时时想起那些古巷和老屋,时时牵挂那些曾经善待过我的人。然而,那些可敬又亲的乡亲们,大多都不在人世了。所幸的是,一个令人忧郁的时代真正地结束了。走过沉浮,走过春秋,如今站在村中,那些破败不堪的老屋虽与现代小洋楼形成了不同时代的分水岭,可那些过去的事和人,仍留存在我记忆的深处,我仿佛看到儿时的自己仍穿行在那石砌步道上,人隐没在炊烟袅袅的村庄里,而老屋定格在我心里,她够我用一生去回忆,去想念。

老屋已经成为故乡的一个符号,一种象征,被缩小、压扁,刻在我记忆的光盘里,经久不忘……

 

 

如山夫

 

汽车也思乡,在高速疾行。

黑色的山举起长鞭。

凌空的石头展翅欲飞。

 

风拄起思念的拐杖。

在我和母亲之间,一直有一根

无形的细线默默牵着。

 

我躺下。天空覆盖下来

夜色笼罩我。母亲的微笑像月光

牵着我躺进黑夜的沙发。

 

——惊喜和遗憾,有时像两把锤子

不停敲击我,敲击天空扔下的

星星的脚印。

 

时间的沙漏,将我

与万亩田地的水稻一起落入夏至

我们向阳而立,吴侬软语

解读蝉鸣里的弦外之音

 

与一片云朵

将心境与万物抬往高处

荷塘、树叶和划过夜空的流星

容易让人产生一些随遇而安的遐想

 

万物极盛,绿茵渐浓

把自己缩短的身影植入稻田和泥土

成为另外一个人

手捧炽热的时光和一壶乡梓的粗茶

 

水稻抽穗杨花,没有说出经受的一切

我把身体里的天空和雨水

一起交给时间和节气

对待世间万物我只剩一寸草木之心

 

 

 

夜雨滑过屋檐,伸出的青瓦

没能挽留,匆匆地离去

坠落或者也是一种心向远方的选择

触摸大地时会有泪光四溅

 

把回归当作快乐的事来做

曾经远行,不过体验一把客愁异乡

冷暖之间想起来路,找寻归途

摇摆的灯影随风守望

 

终于躺在老屋的简洁里

雨滴在瓦面上跳出清脆的舞步

听父母叨唸已经淡去的足音细节

与小院某些场景

 

 

一片雪花正在路上

 

安顿好最后一块庄稼

顾不上拍拍妻子肩头的尘土

鸟一样,挤进城市喧嚣的树冠

 

草木的习性,躬着身子

落在盒饭、黄昏和孤独上

月色陡峭,黝黑的籍贯

深一脚浅一脚

 

乡音是张耐磨的纸

最能经得起冷暖的翻阅

落灰的翅膀,年关前轻轻合上

 

雪花裹紧大包小包的思念

在列车的轰鸣中,站立坐躺

眺望,涨红着脸

偎依在最新的通话里

 

妻子扯扯衣角,提前在站台守候

尽管,身材早已不再婀娜

却依然修剪一新

365个梦发酵的眼神

一把挽起丈夫,回家

 

 

 

父亲是一块老牌上海表

当年的时尚如强有力的指针

在岁月的年轮上奔波

 

父亲是一双黑皮鞋

脚步踩过高大的背影

拖着我永远撵不上的仰视

 

父亲是一把戒尺

把严肃装订成一本书

一字一句敲打着童年

 

父亲是一枚红袖章

他丢弃的大中华烟盒

装满我童年的炫耀

 

父亲是一本厚厚的字典

那里面夹着的老照片啊——

单薄的就像父亲的咳嗽

让我在记忆中努力的奔跑

 

 

何基平

 

山口的风

带来了她的讯息

于是一如既往地

残荷把心事藏进了倒影中

梅苞又兴奋的涨满了霜枝

 

为了邂逅这一场浪漫

山露岀了挺拔的身姿

他在缠绵的秋雨中涤荡自己

又用接天的红叶

把梦悄然编织

 

终于

有绚丽的蝶影奔放

热烈而又活泼

在飘渺的云层中激扬起舞

在洁白的吟卷内优雅成诗

 

她似约如期

靓了这片迷濛的世界

又唤醒了那久违的沉寂

而山也终于放下那高昂的姿态

完全失落在她那纤柔的怀抱里

 

 

其实我要的不多

风吹沙

 

其实,我对这个世界

是有千言万语的

但是,我选择了沉默

和所有的日子打着哑谜

不只是今天。

还有昨天,明天

 

星空在那,星空

村庄宁静,村庄

 

你看 阿尔的阳光

是单纯的温暖

单纯的和煦

翅翼透明,血管涌动

我看见你美的那么脆弱

 

绿色不动声色地丰饶着

关不住生命的蓬勃

 

我要的不多

把山还给山

雨水是为雨水

人们谈论丰收的喜悦

发自内心,感恩天赐

 

感恩活着并安宁

 

 

夜行

 

夜涌动着墨一般的海水

车像一叶小舟载着我

音乐和我耳鬓厮磨

咖啡擦亮意识的眼睛

和星星一起闪亮

远处的万家灯

填充高楼寂寞的胸腔

和夜絮叨着琐碎家常

蜿蜒的路灯串成珍珠项链

给身着黑色礼服的夜戴上

城市的高架挥手道别

托月亮再送我一程

我一抬头就看见她微笑的侧脸

一路相随

直到我把风泊在夜虫的梦话里

 

 

春的故事

 

冬以荒芜为资本

可还是败在春的裙下

二月的风拨弄打眼的芽儿

在每个暗香里轻数她的叶

 

不要向风献殷勤

你也许会被泥土嫉妒

被误解是耕耘者的宿命

误解是读诗者的游戏

 

身体是一朵奔赴泥土的花

更何况声名

退出有关我的一切吧

好让春天绽放

 

我悄悄拍下这热闹的故事

默默隐藏在自己的文字里

 

 

二月二

 

这一天,七成湖边的雀子

鸣叫很兴奋,它们忽然发现柳树

放下了身段,伸出了柔软枝条

与悄悄上涨的湖水越来越近

越来越亲昵。这一天,有些油菜花

率先打开了封闭的心思

她们还是经不住身边马蜂的

反复纠缠和抹了蜜的情话

 

这一天,应该到理发店剃个短发

抖落浑身的负担

轻松从上到下,自内到外

龙头抬起后顺风顺水

这一天,上升的阳气脱掉了棉袄

轻盈的步伐随处可见

广场上有人旋转舞姿,有人脚踩轻快

还有人哼唱方言的庐剧

风筝在空中放飞压抑已久的渴望

 

这一天,小草已适合远看

二月从枝头伸出了两片鹅黄的细叶

 

 

勘破

王慧玲

 

一星浅笑

将三生石勘破

罂粟花开在心里

有毒液渗出

 

癫痴的模样

染红了天边的夕阳

隐形的黑手撕碎了花瓣

电闪雷鸣

 

独自

在奈何桥边收拾行囊

把红绳解下

 

风停了

幡不再动

檐角下听木鱼声声

 

 

十字路口的交警

秦克波

 

你不过做了一个

简单的手势

滚滚车流

立马变成

驯服的野马

 

一柄太阳伞

败在热浪的叫嚣里

斑斑汗渍

是挂满你全身的勋章

 

汽车尾气

一天天把你的脸庞

染得黧黑

唯有雪白的手套

从不觉得委屈

 

十字路口的斑马线

总有一天

一跃成为

你额上的抬头纹

纹路里流淌的

依然是

嘟嘟嘟的哨音